晨露还凝在麦田的新苗尖上时,麦丫已经抱着竹简蹲在了守心坛的木架旁。阿烈说今早要教她认守心石上的字,她特意提前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块黑色的石头——石面光滑,“戾气可化”四个字刻得很深,边缘还留着当年凿刻时的细小纹路,像是有人刻的时候格外用力,连石屑都嵌进了掌心的纹路里。
“来得挺早。”阿烈的声音从坛口传来,他手里拎着一个布包,里面是昨晚研好的墨和新削的木笔,“先别急着碰石头,这石头上还留着当年魇尊旧部的魔气,虽然过了三千年,你要是太近,菩提子会发烫的。”
麦丫缩回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菩提子,果然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暖意。她看着阿烈把布包放在石台上,右臂的鬼纹在晨光里泛着浅红,比第一次见时淡了很多:“阿烈哥哥,你说当年刻这石头的人,是不是也和你一样,想摆脱魔气啊?”
阿烈蹲下来,用木笔蘸了点墨,在石台上写下“戾”字:“应该是吧。他当年也是魔修,跟着魇尊做了不少坏事,后来幡然醒悟,却已经满身戾气,只能靠刻这石头警醒自己——戾气不是不能化,只是要找到心里想守护的东西,把戾气变成守护的力量。”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右臂,“我以前也总控制不住这鬼纹,后来在归心村待久了,看着大家守着麦田过日子,才慢慢明白,魔功也能用来护人,不是只能杀人。”
麦丫点点头,跟着阿烈的木笔念:“戾——戾气,气——气息,可——可以,化——化解。”她念得很认真,指尖在石台上的墨字上跟着划,“那是不是说,不管以前做过什么,只要后来想变好,就不算晚?”
“是这个理。”阿烈笑了笑,鬼纹似乎也跟着淡了点,“就像妙音大师,她当年堕为血观音,杀了很多人,可最后还是用佛心护住了残灯,想给后来的人留条路。玄悲大师总说,佛宗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是说屠刀一放就没事了,是要带着这份悔意,去做更多守护人的事。”
正说着,玄悲和苏文一起走了进来。玄悲手里捧着一个木盒,里面是昨晚从坛内暗格里找出来的一卷残简,纸页已经泛黄,边缘还有被虫蛀过的小孔;苏文则拿着之前那块刻着凌霜纹的木板,木板上的暗红色痕迹在晨光里似乎更清晰了些,像是有字要从里面透出来。
“阿烈,你帮着看看这木板。”苏文把木板递过去,“昨晚我回去后,总觉得这上面的纹路不只是剑穗,好像还藏着别的东西,你是魔修,对这类刻痕里的灵力波动更敏感。”
阿烈接过木板,指尖贴在纹路处,右臂的鬼纹突然轻轻跳了一下。他闭着眼感知了片刻,眉头慢慢皱起来:“这纹路里裹着两道力——一道是道门的阴阳灵力,应该是凌霜华前辈的;还有一道……像是儒门的文心之力,很淡,但很韧,像是有人在剑穗纹里刻了字,用文心之力封在了里面。”
“儒门的文心之力?”苏文眼睛一亮,急忙凑过去,“会不会是清言前辈?当年她和墨尘前辈一起待过归墟海,说不定是她帮凌霜华前辈刻的?”
玄悲打开木盒里的残简,铺在石台上:“你们看这个,昨晚我在坛内暗格找妙音大师的旧物时发现的,这简上的字迹,和儒门白鹿书院流传的简清言前辈的字迹很像。”
麦丫凑过去看,残简上的字写得很娟秀,却带着一股韧劲,像是在很着急的情况下写的,有些笔画都连在了一起。能看清的只有几句:“归墟潮起,玄印异动,以剑穗为引,封文心于木,待后来者悟‘情非孽,道非囚’……”
“‘情非孽,道非囚’?”云玄不知何时站在了坛口,他手里的罗盘指针正对着残简,微微转动着,“凌霜华前辈当年叛出师门,就是因为道心被情劫所困,道门一直说‘情是道的枷锁’,可这简上却说‘情非孽’,看来清言前辈是想告诉后来的人,道和情不是对立的。”
阿烈把木板放在残简旁,奇妙的是,木板上的凌霜纹和残简上的字迹一靠近,就同时泛起淡淡的光——剑穗纹里的文心之力慢慢散开,在石台上投射出一行小字:“墨郎,若你见此木,当知我未悔——以情守道,道方不冷;以心渡人,人方不孤。”
“是凌霜华前辈写给墨尘前辈的!”麦丫惊喜地叫出声,“‘墨郎’,肯定是墨尘前辈!她是想告诉墨尘前辈,她选择用情守道,从来没有后悔过!”
玄悲双手合十,眼中泛起微光:“原来如此。当年凌霜华前辈以本命剑阵镇压玄印,却被玄印侵蚀道心,很多人说她是‘道心不坚’,可她其实是想证明,道不是冷冰冰的规矩,有情的道,才是能守护人的道。清言前辈帮她把这话封在木板里,就是想等后来的人看到,解开大家对‘情劫’的误解。”
苏文拿起残简,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声音有些感慨:“清言前辈当年为了唤醒墨尘前辈,用了‘焚文祭天’,文心尽碎而亡,可她到最后都在为别人着想——不仅想唤醒墨尘前辈的人性,还想为后来的人解开道与情的困局。儒门说‘文心淬魂’,她这魂,淬的不是自己的修为,是整个九域的初心啊。”
云玄走到守心石旁,罗盘的指针突然停住,针尖对着“戾气可化”四个字。他蹲下来,指尖碰了碰石头,突然“啊”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石头上的字竟然泛出淡淡的红光,在他指尖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像是道符的形状。
“怎么了?”阿烈急忙走过去,看到云玄指尖的印记,脸色变了变,“这是道门的‘清心符’印记!这石头上不仅有魔修的戾气,还有道门的清心符?”
云玄看着指尖的印记,眼神里满是震惊:“这符……是凌霜华前辈的本命符!我在道门的典籍里见过,她的清心符边缘有三道细小的缺口,和我指尖的印记一模一样。看来当年刻这石头的魔修,是凌霜华前辈帮他净化的戾气,还在石头上刻了清心符,帮他稳住心神。”
麦丫突然想起昨天在归墟海看到的画面——白衣女子站在浪尖上,对面是黑衣男子,她当时以为他们在打架,现在才明白,或许不是打架,是凌霜华前辈在帮那个魔修净化戾气。她看着守心石上的红光,又看了看木板上的字,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原来前辈们当年,都在偷偷帮别人啊——凌霜华前辈帮魔修净化戾气,清言前辈帮凌霜华前辈藏话,妙音大师留下残灯指引方向,墨尘前辈……他肯定也做了很多守护大家的事,对不对?”
“对。”玄悲轻轻点头,拿起残灯放在石台上,残灯的火苗突然亮了起来,照得残简和木板上的光更盛,“墨尘前辈最后自封归墟裂隙,就是为了挡住天外的星骸,不让九域的百姓受灾。他承载了四道的力量,承受了那么多痛苦,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毁灭,只想着守护。这就是初心啊——不管力量多强,不管走了多远,都别忘了一开始想守护的东西。”
就在这时,守心坛中央的暖玉突然发出一道强烈的红光,落在石台上的五件信物上——残灯的火苗、春秋笔的青光、剑穗的白雾、守心石的红光、木板的文心光,五道光芒交织在一起,在坛上空形成了一幅清晰的画面:
墨尘站在归墟海的裂隙前,白衣染血,四色玄印在他丹田处旋转;凌霜华站在他身边,剑穗飘在风中,道袍上满是裂痕,却笑着对他说:“墨郎,我陪你;”简清言拿着春秋笔,站在远处的麦田里,在竹简上写下“万心共守”,字迹里泛着金光;妙音捧着残灯,站在须弥山的山顶,佛光落在归墟海的浪头上,像是在为他们祈福。
画面慢慢散去,五道光芒化作点点金光,落在麦丫手里的竹简上。麦丫低头一看,竹简上竟然自动浮现出一行字,是简清言的字迹:“童心即初心,稚拙亦真诚;万心若同守,九域自长青。”
“这是……清言前辈的字!”苏文激动地走过去,指尖碰了碰竹简上的字,金光顺着他的指尖流进他的身体,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竟然红润了些——儒门的寿元流逝,似乎被这文心之力缓解了片刻。
云玄看着空中渐渐消散的金光,眼神比平时温和了很多,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凌霜华前辈说‘以情守道’,我以前不懂,现在懂了。道不是用来束缚自己的,是用来守护想守护的人的。以后我不会再只守着道门的规矩,我会像前辈们一样,用道心守护归心村的百姓。”
阿烈拿起守心石,放在麦丫手里:“现在你再碰它,应该不会烫了。这石头上的戾气,已经被前辈们的初心化解了,剩下的只有守护的心意。你试着念一遍上面的字,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麦丫双手捧着守心石,轻声念:“戾气可化。”
话音刚落,石头上的红光突然涌入她的掌心,顺着手臂流进心里。她眼前闪过一个画面——一个穿着黑衣的魔修,手里拿着凿子,在黑色的石头上刻字,旁边站着白衣的凌霜华,手里捏着清心符,温柔地说:“别急,慢慢来,戾气会化的,初心会回来的。”
画面消失时,麦丫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滴在守心石上。石头像是有感应一样,轻轻震动了一下,把她的眼泪吸了进去,石面上的字变得更清晰了,像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哭什么?”阿烈摸了摸她的头,“应该高兴才对,前辈们的心意,你都感受到了。”
“我就是高兴。”麦丫擦了擦眼泪,笑着举起守心石,“我知道了,初心不是记住前辈们的样子,是把他们的心意传下去——像他们一样,帮需要帮的人,守该守的家。以后我不仅要守麦田、护灯明,还要帮阿烈哥哥稳住鬼纹,帮云玄道长理解情道,帮苏文哥哥保护竹简,帮玄悲大师照看残灯!”
玄悲看着麦丫眼里的光,笑着点头:“好啊,那以后守心坛的事,就多了个小帮手。妙音大师要是知道,肯定也会高兴的。”
苏文从布包里拿出新的竹简,递给麦丫:“这是给你的,你刚才说的话,写在上面吧,以后每年新心礼,大家都能看到。”
麦丫接过竹简和木笔,认真地写下:“戾气可化,初心可传;以心护心,九域长安。”她写得很稳,比之前的字好看了很多,木笔落在竹简上,发出“沙沙”的声,像是和残简上的字在对话,又像是在和前辈们的初心呼应。
晨露渐渐散去,麦田里传来百姓们劳作的声音,孩子们的笑声从坛口飘进来,落在石台上的信物上。残灯的火苗依旧亮着,守心石的红光温暖,木板的文心光柔和,春秋笔的青光淡雅,剑穗的白雾轻盈——五件信物并排放在一起,像是五个守护的身影,静静地看着归心村的晨光,看着麦田里的新苗,看着抱着竹简的麦丫,也看着这三千年后,依旧在传承初心的九域人间。
麦丫把写好的竹简挂在坛内的木柱上,和之前的“守麦田,护灯明,承先辈,护九域”并排挂着。风吹过竹简,两道竹简轻轻碰撞,发出“叮咚”的声,像是在说:“放心吧,我们会一直传下去的,传一年,传十年,传三千年,传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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