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请新娘——”
“上轿——”
那冰冷僵硬的声音跟催命符一样,穿透门板砸进来。外面的砸门声一声比一声重,哐!哐!哐!木头门框都在抖,感觉下一秒就要被直接拆了!
我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手里死死攥着那根竹杖,指关节捏得发白,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拼了!死也不能让它们就这么把我拖走!
就在我红着眼,准备等门一破就扑上去乱捅的时候——
“吱呀——”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像是老旧门户开启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不是前门!是……铺子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
我浑身汗毛唰一下全立起来了,猛地扭头看去。
后院那扇平时基本不开的小木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门外站着的不是纸人,也不是巡捕。
是岑无咎。
那个瞎子。
他依旧穿着那身青灰色的长衫,手里空着——盲杖在我这儿。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直直地“望”着我这边。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门口,夜风吹起他额前几缕碎发,身后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外面的砸门声和乐声,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诡异地停顿了一瞬。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懵了,完全搞不清状况。他怎么来了?从后院?他来干嘛?帮它们抓我?
“你……”我嗓子发干,声音嘶哑得厉害,手里的竹杖下意识地对准了他。
岑无咎像是没听到我的警惕,也没理会外面那诡异的寂静。他微微侧了下头,像是在确认我的位置,然后抬脚,迈过了门槛,走进了铺子。
他的步伐很稳,一点不像个瞎子,精准地避开了地上散乱的纸钱和工具,径直朝我走来。
“别过来!”我尖叫着,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哐一声撞在冰冷的棺材板上,无路可退了。
他却像是没听见,依旧一步步靠近。距离很快缩短到不足三步。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冽的松木味,混杂着一丝极淡的……纸灰和朱砂的气息。
外面的乐声和砸门声又响起来了,但节奏似乎慢了一点,不再那么急促狂暴,反而像是在……等待?
我紧张得浑身肌肉都绷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但他那张脸平静得可怕,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要干什么?
就在我几乎要忍不住一杖捅过去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站在我面前,微微低下头。明明他眼睛看不见,我却觉得他像是在仔细地“端详”我。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却清晰地压过了门外的喧嚣:
“它们不是来抓你的。”
我:“……什么?”
“批文撤销了。”他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工部局刚下的令。今夜巡游取消。”
我彻底愣住了,大脑一时处理不了这信息。
取…取消了?工部局那帮洋鬼子不是油盐不进吗?杜席珍不是看热闹吗?怎么突然就撤销了?就因为我去闹了那两下?不可能啊!
“你…你怎么知道?”我声音发颤,不敢相信。
“我听到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巡捕房的人刚去路口传达了指令,吹乐的停了。”
我猛地扭头看向大门。果然,外面的砸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停了。那诡异的喜乐丧曲也消失了。只剩下一些窸窸窣窣的、像是很多纸片在摩擦移动的细微声响,然后这些声音也渐渐远去。
……真的……走了?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涌上来,我腿一软,顺着棺材板滑坐在地上,竹杖也咣当一声掉在脚边。大口大口地喘气,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哗哗往下流。
得救了?暂时……得救了?
可我马上又意识到不对。工部局怎么会突然改主意?这背后肯定有事!还有,岑无咎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他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我抬起头,警惕地看向他。他还站在那里,微微偏着头,像是在“听”我的动静。
“你……”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为什么来?”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系统提示,‘悠然度日’。”
又是这个鬼提示!
我心里刚落下的大石头又提了起来。系统没打算放过我!取消巡游只是暂时的?还是换了一种更恶心人的方式?
“那‘love 0’又是什么?”我冲口而出,紧紧盯着他的反应。
听到这个词,岑无咎的脸上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像是我的错觉。他那双蒙翳的眼睛仿佛瞬间深了一点。
但他很快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状态,淡淡地说:“不知道。”
他在撒谎!
我几乎能肯定!他绝对知道点什么!
一个念头猛地窜上来,疯狂又大胆——孙老爷子死了,死状诡异,手里攥着龙鳞木屑。工部局突然改令。系统诡异的提示。眼前这个深不可测、似人非人的瞎子未婚夫……
我必须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是活人?是纸人?还是什么别的鬼东西?如果是活人,他到底站在哪边?如果是系统造物,他的弱点是什么?
光靠猜和观察没用,得来点实际的!
测试他!用最直接的方式!
这人看着瘦,但力气估计不小,而且神秘兮兮的,谁知道有什么邪门能力?万一测试不成反被弄死咋办?而且系统那坑爹的“亲密值”……我靠近他会不会又触发什么鬼东西?
但管不了那么多了!信息太少就是等死!我必须冒这个险!
我撑着棺材板,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故意让声音听起来放松一点:“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装作脚下一软,“哎哟”一声,身体猛地向前一倾,整个人看似失控地朝他怀里倒去!
“小心。”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精准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手冰凉!像是没有体温的玉石!
碰到了!
在碰到他手臂的瞬间,我另一只藏在身后的手,指甲里藏着刚才偷偷从地上抠起来的一小块碎瓷片(之前打斗留下的),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在他扶着我胳膊的手背上狠狠一划!
刺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割破什么东西的声响。
成了!
我立刻借势站稳,迅速收回手,心脏狂跳,眼睛死死盯着他那只被我划伤的手背!
预想中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他手背上那一道清晰的划痕下面,露出来的不是血肉,而是一种……更深的、接近于木质的暗黄色!没有血!一滴都没有!只有一些极其细微的、像是干燥纤维一样的东西微微翻起!
操!果然不是人!
我头皮瞬间炸开,猛地向后弹开,后背再次撞上棺材,惊恐地瞪着他!
岑无咎似乎顿了一下。他缓缓抬起那只被划伤的手,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触摸了一下那道痕迹。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剧烈的表情,只是那双蒙翳的眼睛,似乎微微转向了我的方向,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快速闪动了一下,像是……代码流?
“你……”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尖声打断他,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你不是人!你没有血!”
他沉默着,指尖依旧轻轻抚摸着那道痕迹。那痕迹的边缘,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合拢、弥合!就像那面会自愈的镜子一样!几秒钟后,那道划痕消失不见,手背恢复光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看得浑身发冷,牙齿都开始打颤。
这自愈能力……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我那该死的系统面板突然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悬浮在我眼前,吓了我一跳。
【系统提示:亲密值+5】
【当前亲密值:15】
【备注:主动肢体接触,情绪波动显着。请继续保持,悠然度日。】
我:“……”
我操你妈的系统!老子这是惊恐!是攻击!你他妈管这叫亲密?!还悠然度日?!我悠你祖宗!
岑无咎似乎也“看”到了系统提示(他怎么能看到?),他放下手,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唇竟然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一个极其淡漠的、嘲讽的笑。
“测试完了?”他淡淡地问。
我哑口无言,只剩下恐惧和荒谬感。
“我走了。”他转过身,似乎打算离开。
“等等!”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又叫住他,“工部局为什么突然撤销批文?是不是你干的?还是杜席珍?”
他脚步停住,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脸。
“纸人呼吸统计,”他吐出几个字,声音飘忽得像烟,“有人上报,恐慌指数异常。租界,怕乱。”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走向后院那扇小门,身影很快融入外面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纸人呼吸统计……有人上报……
是我!是我刚才在废屋里惊动了那个会呼吸的纸人!它那一声嚎叫,引来了巡捕?或者引起了工部局的注意?他们发现了那些诡异的、多出来的呼吸,怕引发恐慌和骚乱,所以临时撤销了巡游批文?
阴差阳错……竟然是我自己的莽撞举动,暂时救了我自己?
那岑无咎……他刚才出现,是真的来告诉我消息?还是来看我笑话?或者……有别的目的?
我看着地上那根冰冷的竹杖,又想起他手背上那道没有流血的、快速愈合的伤口,还有系统那坑爹的亲密值提示……
混乱。巨大的混乱和不安包裹了我。
测试的结果就是他非人。
可非人的他,似乎又并非完全站在系统那一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靠着棺材,慢慢滑坐到地上,抱住膝盖,感觉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换来的是更深的迷雾和……涨了5点的狗屁亲密值。
不过那个倒计时倒是消失了,但系统的威胁还在。
“悠然度日”……“love 0”……
日子他妈的根本悠然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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