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坐在船边,看着雾气中岑无咎安静的睡脸,第一次觉得,这场被迫绑定的“冥婚”,或许不止是系统和契约的摆布。
在这艘飘摇的破船上,我们俩,可能真的是彼此唯一的,能触碰到的真实了。
哪怕这真实,也充满了算计和未知。
雾散了些,能看清点东西了。我俩这破船晃晃悠悠,居然漂到了一片芦苇荡边上,秆子枯黄枯黄的,风一吹哗啦响,倒是挺僻静。
岑无咎还没醒。我守着他,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一会儿是系统那冰冷的倒计时,一会儿是船板上被我抹花的那些破烂记忆碎片。
A-07。设计师。笼子。
这几个词绕来绕去,最后都绕到岑无咎身上。
这瞎子……他遭这么多罪,眼睛没了,人被改造,意识差点被重置,追根溯源,是不是也有我一份“功劳”?
这民国副本是我参与设计的。虽然记不清具体干了啥,但那些吓人的纸人、那套吸人血汗的“纸人股市”、还有百乐门那鬼地方……说不定哪个缺德带冒烟的设定就出自我手。
而我设计这些东西,是为了给系统收割“恐慌值”用的。岑无咎作为上一个宿主,就是被这套系统逼到绝路,任务失败,才落得那个下场。
等于说,我间接……不,可能直接就是把他推坑里的那个人之一?
虽然我当时可能也不情愿,可能还跟系统吵过架,但事实就是,我参与了建造这个吃人的机器,而他被这机器碾碎了。
现在系统把我记忆洗了也扔进来,让我跟他绑一块,还得让他爱上我,我再为他去死……这他妈是什么品种的黑色幽默?系统搁这儿玩因果报应循环播放呢?
一种沉甸甸的、发酸发涩的情绪堵在我心口,闷得慌。这叫啥?愧疚?可能吧。反正挺不是滋味的。
看着他安静又苍白的脸,我就觉得,有些话,得说。哪怕他听不懂,哪怕他觉得我疯了,我也得说。不然这疙瘩堵我心里,能把我自个儿憋死。
“咳……”我清了清嗓子,干巴巴的,在这安静的地儿显得特别突兀。
他眼皮动了一下,没醒。
我吸了口气,豁出去了,对着还在昏睡的他,低声开口,有点像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
“那什么……岑无咎。”
“对不住啊。”
说完这句,我顿住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咋说。直接说“不好意思我可能参与设计了害你的系统”?他得以为我跳江脑子进水了。
果然,他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刚恢复清明的眼睛里带着刚醒的迷茫和虚弱,看向我,微微蹙眉,似乎没明白我这没头没脑的道歉是几个意思。
“……怎么了?”他声音很轻,带着沙哑。
我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就……好多事。你眼睛……还有之前受的那些罪……可能……大概……跟我……有点关系。”
我说得磕磕巴巴,词不达意。
他眉头蹙得更紧了,撑着坐起来一点,靠在船帮上,仔细看着我,眼神里的迷茫变成了探究和一丝警惕:“……你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吧!他就这反应!
我挠挠头,有点烦躁:“哎呀,我也说不清!就是我刚才……系统宕机那会儿,想起来点东西。我好像……不是普通人。我可能……是个……搞设计的?”我试探着用他能理解的词。
“设计?”他重复了一遍,眼神更疑惑了,“设计什么?寿材铺的棺材样子?”
“……比那个牛逼点。”我嘴角抽了抽,“我可能……设计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说完我自己都觉得离谱。果然,他看我的眼神瞬间变了,从疑惑变成了“这人是不是摔坏脑子了”,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同情?
“沈雁回,”他语气放缓了点,像在安抚一个精神病,“你是不是落水的时候撞到头了?还是系统干扰的后遗症?出现幻觉了?”
我就知道!
“不是幻觉!”我有点急,声音提高了点,“我真的想起来一点!我叫A-07!我以前在一个特别亮堂的地方,对着发光的板子画图!我画了外白渡桥!画了百乐门!还有那些纸人!可能……可能连你那镜瞳的初始设定……我都掺和过!”
我把我能想到的碎片不管不顾地往外倒。
他听着,脸上那点同情慢慢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和审视。他没立刻反驳,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等我说完。
“还有呢?”他问。
“还有……我好像因为不同意用真打仗来吓唬人收钱,跟人吵翻了,然后就被系统洗了记忆扔进来了。”我喘了口气,“所以我说,你遭的这些罪,根子上,可能跟我脱不了干系。虽然不是我直接动的你,但这套害人的玩意儿,有我一份。对不住。”
我一口气说完,心里稍微痛快了点,但更忐忑了,盯着他的反应。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我都以为他又晕过去了。芦苇荡的风吹过,带起一片沙沙声。
“A-07……”他终于开口,慢慢重复着这个编号,眼神飘向远处的雾气,似乎在回忆什么,“系统内部……确实有用编号代称的核心架构员。我听‘纸匠’提起过……说他们是‘造物主’的爪牙,最冷酷无情的一批……”
他转回头看我,眼神复杂:“你说你是其中之一?”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赶紧强调,“我现在跟它势不两立!”
“但你无法证明。”他轻轻摇头,“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甚至可能是系统植入的虚假记忆,用来扰乱你,或者……扰乱我。”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而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一个曾经的设计师,如今沦为挣扎求生的棋子……系统对你我的玩弄,比我想象的还要……残忍。”
他的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悲哀。
这比骂我一顿还让我难受。
“我知道这事听起来离谱,”我抓狂地比划着,“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证明!”
“怎么证明?”他看向我。
我卡壳了。是啊,怎么证明?船板上的涂鸦被我抹了。记忆碎片拼不全。我啥实物证据都没有。
“……我……”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知道一些……这个世界原本不该有的细节?比如……百乐门地下舞池的第三根柱子后面,有个暗格,是当初设计的时候留的彩蛋?比如……纸人怕的不是普通火,是掺了朱砂的磷火?这些……算不算?”
这些都是刚才记忆碎片里闪过的零星点子,我不知道对不对,只能赌一把。
岑无咎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显然知道百乐门的结构,也可能接触过纸人的特性。
他再次沉默下来,看着我,像是在重新评估我这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其缓慢地开口:“……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想毁了这破系统!”我毫不犹豫地说,“把它砸个稀巴烂!把这鬼副本拆了!把所有人都放出去!”
这话脱口而出,带着我自己都没预料到的狠劲和决心。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极其轻微,几乎看不见,带着点苦涩:“听起来……比只是活下去更难。”
“难也得干!”我梗着脖子,“不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自己!”
说完我又觉得有点矫情,尴尬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主要还是想活命……”
他看着我这副样子,眼神里的审视和疏离感,终于淡化了一些。他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
“其实……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他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就算这个世界是你设计的,把我变成这样的,也不是你。是系统。我们都是……受害者。”
他抬起眼,看向我,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怀疑和警惕,变得平静甚至有点……空洞?
“而且,如果你真的是A-07……那或许,我该谢谢你。”
“谢我?”我懵了,“谢我什么?谢我设计这破地方坑你?”
“谢谢你……曾经反对过。”他轻轻说,“虽然失败了。但至少……有人反对过。”
这句话像根针,轻轻扎在我心口最软的地方,不疼,但是酸胀得厉害。
我突然觉得,跟他受的那些罪比起来,我那点模糊的愧疚,有点矫情和廉价。
“所以……”他顿了顿,重新看向我,语气恢复了一点平时的冷静,“你刚才的道歉,我收到了。但没必要。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纠结过去是谁挖的坑,没有意义。”
“重要的是,”他加重了语气,“怎么从坑里爬出去。或者,怎么把坑填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刚才说的那些‘细节’,如果有更多,或许……能成为我们填坑的工具。”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
他信没信我的话,或许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选择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可能有用的情报”来接受,而不是纠缠于过去的恩怨。
这瞎子……心里比我想得透亮得多。
也是。在这鬼地方,活下去,干翻系统,才是第一位的。愧疚和道歉都是奢侈品。
“工具……”我重复着这个词,脑子里那些散乱的碎片似乎又开始活跃起来,“对!工具!我得……再多想起来点!”
【叮——】
【检测到宿主与绑定对象进行深度情绪交流(愧疚-理解-初步信任)。】
【今日延缓任务:‘共享恐惧相关的真实记忆’判定完成!】
【求生意志+1!当前求生意志:100\/100(已达今日上限)。】
【明日同一时间将扣除1点求生意志,并发布新延缓任务。】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冷冰冰地宣布任务完成。
我和岑无咎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嘲讽。
看,系统还在那兢兢业业地发任务、加点数,以为能掌控一切。
它大概没想到,这场它安排的“共享恐惧”,共享出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点微弱的、却可能烧穿牢笼的火星。
虽然前路还是他妈的一片迷雾。
但至少这条破船上,不再是一个糊涂蛋和一个绝望的瞎子。
是一个可能造过孽的设计师,和一个被坑惨了的上一任。
组合有点烂,但…… maybe 能折腾出点不一样的火花。
“现在,”岑无咎轻轻咳嗽了两声,看向芦苇荡深处,“我们得先想办法靠岸。然后……去找你说的那个百乐门的暗格?”
“嗯!”我重重地点了下头,抓起破旧的船桨。
愧疚先放一边。
填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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