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寻耀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他感觉脑袋还有些沉甸甸的。
“耀耀醒啦？”守在一旁的王阿姨立刻倾身过来，慈爱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怎么样？”
温寻耀眨了眨眼睛，小脸上露出一丝依赖，声音虚弱：“阿姨…姐姐呢？”
王阿姨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轻轻拍拍他的手背：“姐姐学校有事情要忙呢，今晚不回来了。她特意托我跟你说的，说我们耀耀最勇敢了，但是姐姐对不起你，今晚不能陪你了。她还叮嘱，耀耀醒了要记得乖乖吃饭。”
温寻耀眼眸黯淡了一下，乖巧地点点头：“哦…谢谢阿姨，那我吃饭。”
王阿姨心里发酸：“哎，好孩子。先给你盛碗热粥顺顺好吗？再去炒两个清淡的小菜。你先躺着歇会儿。”
“嗯。”温寻耀乖乖应声，看着王阿姨起身走向厨房。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他侧过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空落落的。
然而，暖意还未降临，冰冷的喧嚣就先一步打破了平静。
“砰——！”
一声剧烈的摔门声从前厅传来，震得人心惊肉跳。紧接着是高跟鞋尖锐又凌乱的“哒哒”声，以及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温寻耀吓得猛地坐起来，小脸瞬间苍白。
王阿姨也从厨房里惊慌地跑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只见恬静脸色铁青地大步走进来，发髻散乱，眼神里压抑着狂风暴雨。温智富紧跟在她身后，脸色同样难看至极，眉头紧锁，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在用尽全力遏制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连额角的青筋都隐隐浮现。
“先生，夫人，你们回来啦？”王阿姨努力让声音正常，“要我马上准备饭菜吗？”
温智富看都没看她，极其烦躁地一挥手，动作之大带着明显的不耐。
两人的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温寻耀的卧室。
王阿姨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跟上：“先生，夫人，少爷刚醒没多久，身体还虚着，正说要喝点粥呢，您看是不是先让他…”
“王阿姨。”恬静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冰冰地打断她，那眼神锐利得像冰锥，“你去做饭吧。”命令的语气，不容任何质疑。
王阿姨被那眼神钉在原地，看着两人走进房间，“咔哒”一声，房门被温智富从里面关上了。
隔绝了内外。
王阿姨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心急如焚。死寂反而更让人不安。她想起温澜的嘱托，想起先生夫人那副骇人的样子…她一咬牙，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贴近房门，将耳朵凑近门缝。
房间内。
温寻耀抱着被子，怯生生地看着父母。妈妈的表情好可怕，爸爸的样子更像是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他吓得往后缩了缩，小声地：“妈妈…你回来看我啦？”
恬静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堆砌出一种过于刻意的、甚至有些扭曲的温柔，走到床边：“嗯，耀耀，身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她的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却像光滑的丝绸下藏着针，透着一股不自然的紧绷。
温寻耀摇摇头，记得姐姐的话。“就是…就是有点晕…”他小声说，然后看向后面气压极低的温智富，“爸爸也回来啦？”
温智富从喉咙里硬挤出一点声音：“嗯。”他的目光扫过儿子，那审视的眼神复杂得可怕，混杂着怒意、烦躁和一种极力压抑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东西。
小孩敏锐地感到恐惧。温寻耀不安地绞着手指：“你们今天都怎么啦？我…我明天会更努力认字写字的…我…”
“耀耀，”恬静打断他，语气维持着那份令人不适的柔和，“你不记得啦？爸爸昨天就回来了呀。”
温寻耀困惑地歪了歪头。昨天？爸爸昨天在家吗？他好像…记不清了…“嗯…可能我忘了…”他不确定地小声应道。
他看着父母，眼里流露出渴望，小声请求：“爸爸妈妈…今天晚上…会留下来陪我吗？”
恬静伸出手，用一种近乎表演的、过分的温柔抚摸他的小脸，那冰凉的触感让温寻耀猛地一颤。
“爸爸妈妈带你出去玩好吗？”恬静的声音带着一种甜腻的诱哄，“一会儿你先吃饭，吃完饭，爸爸妈妈带你去个特别好玩的地方。”
温寻耀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出去玩？爸爸妈妈一起？他几乎不敢相信，立刻忘记了恐惧，努力坐起来，用力点头：“好！”
门外，王阿姨紧紧捂着嘴，心惊胆战。断断续续听到“出去玩”、“吃饭”、“好玩的地方”，那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先生夫人这突如其来的“慈爱”，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她心跳如鼓，悄悄退开，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回厨房。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不是直接打给温澜，而是先打给了周城。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周！不好了！”王阿姨压低了声音，急得快哭出来，“先生和太太回来了，脸色非常难看！他们进了少爷房间，说了几句话，现在…现在说要带少爷出门！这大晚上的，少爷才刚醒啊！这…这不对劲啊！”
电话那头，周城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知道了。我立刻通知小姐。你留意别被发现。”
……
王嘉佳家。
温馨的卧室里，王嘉佳正叽叽喳喳地讨论明天早上要给温澜做什么好吃的补身体，李心玥则拿着睡衣准备去洗漱。温澜脸上挂着浅笑听着，手机突然在手心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看去，是周城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先生太太归，欲带少爷即刻出门。」
温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们果然有动作了！这么急？甚至等不到明天？耀耀才刚醒！他们要带他去哪里？做什么？
家里的监控已经装好了，那么张家…也应该看到了吧？如果这时候自己突然回去，势必会引起怀疑，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张家察觉自己另有所图。怎么办？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拿着手机，脸色煞白，眼神发直，整个人像被瞬间抽空了灵魂，愣在原地，连王嘉佳叫她都没听见。
“澜澜？你怎么了？”王嘉佳凑过来，看到她这副吓傻了的模样，吓了一跳，“哇！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看到鬼啦？”
李心玥也察觉不对，放下睡衣快步走过来，眉头紧锁：“温澜？出什么事了？”
温澜还沉浸在巨大的冲击和算计中，毫无反应。
李心玥不管那么多了，伸手直接从温澜僵直的手里拿过手机。温澜甚至没有力气阻止。
李心玥低头看去，屏幕上那条简短的消息赫然在目——「先生太太归，欲带少爷即刻出门」。
李心玥的瞳孔猛地一缩，抬头看向温澜：“他们？大晚上要带耀耀去哪？耀耀身体不是还不好吗？”她的声音也带上了急切。
王嘉佳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惊呼：“啊？大晚上还出去吗？去看急诊？”
温澜这才猛地回过神，一把抢回手机，心脏狂跳，努力想维持平静，声音却有些发飘：“可能…可能是去看夜景…或者…哪里放烟花了吧…”这个借口苍白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李心玥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对王嘉佳说：“嘉佳，去储物间再拿两个软靠枕来，我想放床边挡一挡，免得澜澜晚上掉下去。”
“哦哦！好嘞！”王嘉佳不疑有他，立刻转身跑出了房间。
支走了王嘉佳，李心玥立刻转向温澜，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直接：“好了，那个单细胞生物被支开了。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温澜看着李心玥那双清澈却此刻无比锐利的眼睛，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荒谬感突然涌上心头。她精心伪装，算计所有人，却连身边最亲近的朋友都骗不过去吗？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一丝自暴自弃的嘲讽：“呵…连你都能看出来我不对劲的话…家里那边…应该是彻底骗不过去了吧…”她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
李心玥握住她冰凉的手：“不是因为你的伪装不好。而是你最近一个月的状态真的太差了，今天尤其糟糕。我们只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以及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顿了顿，声音更沉，“怎么了？是什么天大的事吗？需要这样一个人硬扛？”
温澜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嗯…发现了家里的一些事…很糟糕的事。我自己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他们大人…又好像都是一个阵营的…我谁也不敢信任，包括我自己…”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我甚至…都把我的未来赌上了…结果到头来，连身边的人都骗不过…”
“不，你藏得很好。”李心玥坚定地否定道，“我们并不知道任何具体的事情。只是，你的状态出卖了你。这点你真的连嘉佳那个笨蛋都骗不了。”她用力握了握温澜的手，“听着，温澜，如果大人不可信，如果他们的世界肮脏复杂到让你无法呼吸——”
她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不顾一切的决绝：“那么就由我们小孩子去做吧。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告诉我们，好吗？澜澜。我们和你一起。”
温澜怔怔地看着李心玥，看着朋友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她筑起的所有冰墙，在这一刻，似乎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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