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实验室的隔离间内,气氛比恒温控制的空气还要冰冷。
温智富硬着头皮,尽量用商量的口吻转述了林晟的要求,当然,他巧妙地淡化了林晟那令人胆寒的威胁语气,只强调了“交换”和“缓解当前压力”的可能性。
然而,恬静的反应依旧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凭什么?!”恬静猛地转过身,实验服的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她那双总是冷静甚至冷漠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燃烧着愤怒和难以置信的火焰,“要我所有的研究数据?!我的监测报告?!那是我的心血!是我这么多年一点一点摸索、试验、甚至…”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触及了某个不愿提及的禁区,但怒火更盛:“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拿着我之前提供的部分样品和基础参数,私下里让人仿造!弄出一堆垃圾,现在还有脸来跟我要核心数据?!当初要不是我拿出那些关键笔记,这个项目能重启?!他林晟能有今天介入的机会?!”
她的声音在密闭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她指着温智富,指甲几乎要戳到他脸上:“你去告诉他!别给脸不要脸!想要我的东西?做梦!”
温智富被她喷得脸色发青,试图安抚:“静静,你冷静点!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合作方那边逼得太紧,如果没有新的进展或者替代方案,我们…”
“那是你的事!”恬静粗暴地打断他,眼神凶狠,“温智富,我告诉你,我让你想办法拉澜澜入局,让她慢慢接触、适应,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万一!万一我出了什么事,我的研究,我脑子里的东西,必须有人能接下去!必须保下来!”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和决绝:“你现在倒好,不仅没办好,还想把我最后的老底都卖给那个姓林的?我警告你!别再给我添乱!也别再主动去招惹那条毒蛇!否则,大家就一起死!”
说完,她根本不给温智富再开口的机会,猛地转身,快步走向实验室最里面她的个人专属区域——那扇需要她单独虹膜和密码才能开启的合金门。
“嘀”的一声轻响,门滑开,她闪身进去,随即“咔哒”一声,门被从里面彻底锁死。将温智富和他带来的棘手难题,毫不留情地关在了门外。
温智富站在原地,面对着那扇冰冷紧闭的合金门,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交涉彻底失败。恬静的固执和对他、对林晟的不信任,超出了他的预估。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挫败感。看来,从恬静这里拿到完整数据去交换的路是行不通了。
必须另想办法。
他的眼神变得阴沉而锐利,大脑再次飞速运转起来。既然拿不到最新的,那么…过去的呢?不完全的呢?或者…制造一些“意外”的泄露?总之,必须尽快给林晟一个“交代”,稳住那边,否则…
他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转身快步离开。他需要去查点别的东西。
……
午休时分,学校医务室。
赵清谨慎地锁好门,拉上了窗帘,确保内外隔绝。
温澜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对面坐着一位穿着干练西装套裙、气质精明锐利的女性——沈钦。
“温澜同学你好,我是沈钦,你赵...姐姐的朋友。”沈钦露出一个职业化的、但尽量显得温和的笑容,刚打开录音笔,准备开始标准的询问流程。
“姐姐您好。”温澜乖巧地点头问候,声音轻柔,却在沈钦刚要开口说“我们随便聊聊”时,轻声打断了她。
少女抬起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诡异,她看着沈钦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沈姐姐,我弟弟昨晚失踪了。”
沈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准备好的开场白卡在喉咙里,她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温澜迎着她惊讶的目光,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嗯。我弟弟,温寻耀,昨晚被我的父母带走了。然后,失踪了。”
她微微歪头,眼神里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冷静剖析:“所以,如果您需要他本人的证词,或者想查看他身上可能存在的某些…痕迹,作为证据。我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为您提供了。”
医务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赵清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温澜。
沈钦则彻底收起了之前那点程式化的温和,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和专注,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她关掉了刚刚打开的录音笔。
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严重得多。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庭纠纷或虐待疑云了。
温澜说完那句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话后,微微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肩膀微微缩起,仿佛刚刚那巨大的勇气被抽空,只剩下不安和脆弱。她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极低、带着不确定和恳求的语气轻声问道:
“…这样的情况…是不是比你们想的麻烦很多?…二位姐姐…还愿意…帮助我吗?”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将一个内心恐惧却又强装镇定的少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沈钦深吸一口气,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眼神复杂,有同情,有凝重,更有一种被激起的职业性的挑战欲。她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帮!这件事,我沈钦义不容辞!”她的语气坚定,但随即变得极为严肃,“只不过,温澜,我现在必须告诉你,情况可能比我之前设想的任何一种都要危险和复杂。这不是普通的家庭纠纷了。这是…很可能涉及非常严重的刑事犯罪。”
她身体前倾,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温澜:“告诉我,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带走耀耀吗?”
温澜抬起头,用力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流露出回忆和一丝后知后觉的恐惧:“不是的。从前…大概从我七八岁开始,他们就会偶尔单独带弟弟出去,说是去玩。我当时…虽然有点羡慕,但也没多想,以为爸爸妈妈只是更偏爱弟弟一点。”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恍然大悟”:“弟弟每次回来,都睡得特别沉,怎么叫都叫不醒,爸爸妈妈就说他是玩累了。现在想想…应该都是在外面…被扎了让他想睡觉的针吧?只是以前…再晚当天他们也会回来。”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这次…一整晚都没回去。而且…早上他们都没接我电话…”
“坏了!”旁边的赵清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脸色发白,又急又气,“这事情越来越诡异了!这哪是出去玩?这分明是…是…”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气得直哆嗦,猛地看向沈钦,“沈钦!咱有认识的、靠得住的警察吗?这事得报警啊!”
沈钦缓缓摇头,眉头紧锁,神色无比凝重:“报警是必然的,但不是现在。普通的警察应付不了这种事,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她看向温澜,语气沉重却坦诚,“温澜,如果单单只是你的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我们收集证据,申请保护令,走法律程序,虽然艰难,但还有希望。”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深深的忌惮:“但如果…如果这件事情背后,还牵扯到别的…比如那个‘实验室’,或者他们口中的‘合作’…那这潭水就深得可怕了。可能涉及的利益集团和势力,远超你我的想象。到时候,我能做到哪一步,真的很难给你成功的保证。”
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温澜冰凉的手背上,试图传递一些温暖和支持:“但是,小温澜,姐姐向你保证,我会动用我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去查,去想办法。这件事,我管定了。”
她看着温澜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柔声问:“你怕极了吧?”
温澜点了点头,承认了恐惧,但她的表情和眼神却依然没有太大的波澜,这种反差更让人心疼。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沈钦的话,然后,她问出了一个让沈钦和赵清都愣住的问题:
“沈姐姐…我还有一个问题想确认一下。”她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属于孩子的、不合时宜的“认真”,“如果…如果我爸爸真的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被我们抓住了,我的妈妈…她可能也难逃其咎。他们如果都不在了…”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却直指核心:“家里只剩下奶奶一个大人了。她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好,受不住打击的。我和耀耀又还小…那…我们家的房子,爸爸的公司…还有所有的东西…会被全部收走吗?我们会没有地方住吗?”
这个问题现实得近乎残酷,从一个刚刚声称弟弟失踪的少女口中问出,显得格外突兀。
沈钦愣住了,她仔细看着温澜的眼睛,在那片清澈之下,她似乎看到了超越年龄的盘算。
赵清也愣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沈钦用眼神制止了。
沈钦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选择坦诚相告:“从法律程序上讲,如果你的父母涉及严重刑事犯罪并被定罪,他们的部分个人财产确实可能被冻结甚至罚没,用于赔偿等。但是,属于你们孩子的合法财产,以及你们的基本生活保障,法律是会考虑的。比如房子,如果是在你们名下或者有你们份额,或者即使在你父亲名下,也需要保障未成年子女的基本居住权。这里面很复杂,需要具体操作。”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会涉及到指定新的监护人的问题。你奶奶如果身体状况不允许,可能会考虑其他亲属,或者由法院指定。但这都是后话…”
温澜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仿佛真的只是在为一个遥远的可能性做知识储备:“嗯,我明白了。谢谢姐姐告诉我这些。”
她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得让沈钦和赵清心底都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困惑。
这个女孩,她到底在计划什么?她真的只是一个害怕无助的受害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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