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混乱与焦灼。医疗组在对温寻耀进行紧急处理和初步稳定后，迅速将他抬上救护车。温澜死死抓着担架边缘，想要跟上去。
“让她上车！派两个人跟车保护，直接送到市一院重症监护室！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李雯快速对下属下令，然后看向温澜，“跟着医生，照顾好自己，你弟弟需要你清醒着。”
温澜红着眼眶，重重地点了下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仍在冒烟的废墟和脸色铁青的李雯，转身钻进了救护车。车门关闭，鸣笛声响起，迅速驶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留在原地的李雯，看着救护车远去，这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烟尘味的浊气。她环顾四周，队员们正在清理现场，维持秩序，等待下一步指令。而那扇被炸开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仓库破口，依旧幽幽地冒着黑烟，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
火烧成这样…还能留下什么？ 李雯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仪器、数据、样本…恐怕大多都已化为灰烬或因高温变形。恬静这一手毁灭证据，做得极其彻底。
上级的电话再次打来：“李雯，特别调查组还有十五分钟抵达现场。你们队的任务到此为止，立刻清点人员装备，原地待命，准备交接。所有关于现场的情况，尤其是爆破和火灾细节，未经允许，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明白。”李雯应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挂了电话，她站在原地，脚下是爆炸和灭火留下的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化学试剂怪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温澜那个孩子，要如此大费周章，要报警，要引来警方注意，甚至不惜利用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人，将自己也作为棋子抛入局中。
单靠报警？没用的。
那存在着更庞大的势力，他们有一万种方法将这种事情压下去。一句话，就能轻易掩盖所有罪恶。如果不是温澜步步为营，将事情闹大，引来多方视线，恐怕就没有现在这场搜查和火灾了！
而她现在，亲手炸开了入口，目睹了火场，救出了孩子，却被告知——任务结束，等待交接。
她的权限，她的职责，到此为止了。剩下的深入调查，将交由那些她甚至不知道来自哪个部门的“特别调查组”。他们会查出真相吗？还是会用另一种方式，将真相再次掩埋？
李雯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遵守命令，原地待命，交接离开。这是她的职业操守，是纪律。
但是…那个孩子苍白的脸，那些烫伤的痕迹，实验室里冰冷的仪器，还有温澜那双绝望又决绝的眼睛…这一切都像火一样灼烧着她的良心。
真的要止步于此吗？
她知道，如果她想继续查下去，意味着什么。
这违背了她一直坚守的原则和职业道德。
寒风卷着灰烬吹过，带来一阵寒意。
李雯深吸一口气，缓缓握紧了拳头。
她看了一眼那如同废墟般的仓库，又看了一眼救护车消失的方向。
这件事，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而她的答案，似乎也已经清晰了。
职业道德很重要，但有些东西，更重要。
她拿出私人手机，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避开队员的视线，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起，背景音是某种优雅舒缓的钢琴曲，与李雯这边的残破景象格格不入。
“喂？小雯？”李维弈的声音传来，压得有些低：“现场处理完了？你们没事吧？”他似乎正身处一个需要安静环境的场合。
李雯没心思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因疲惫和紧绷显得有些沙哑：“叔，我可能被请出局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钢琴声也仿佛远去。李维弈再开口时，语气里的轻佻消失了：“嗯？说清楚。”
“上头直接下了命令，封锁现场，所有人员原地待命，等待特别调查组接手。我感觉…他们是想把这事按下去。”李雯顿了顿，没有说出更深层的猜测——那个实验室涉及的东西，恐怕远超普通刑事案件的范畴。
李维弈在那头几不可察地吸了口气，随即语气恢复如常，甚至带上了点商人特有的冷静算计：“知道了。我找人查查是哪个庙的菩萨要伸手。”他答应得干脆，仿佛这只是又一笔需要评估风险的交易。
“还有，”李雯补充道，声音沉重，“现场被毁了。火放得很急，像是故意要抹掉所有痕迹。”
李维弈皱眉：“嗯？真有实验室？”
“对。”李雯肯定道，语气复杂，“自始至终，温澜给我们提供的线索，全是真的。她弟弟的状况、那些噩梦般的描述、实验室的存在…分毫不差。”
电话那头，李维弈轻轻咂了下嘴，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猎物，语气里带上难以掩饰的欣赏和…贪婪？“乖乖，这小孩有点东西啊。临危不乱，心思缜密，还能在那种家庭里给自己刨出生路…啧，有点想培养一下。”
李雯正心烦意乱，闻言没好气地怼了一句：“你又不会带孩子！”她实在无法想象她这个行事霸道、唯利是图的叔叔和温澜那个早熟得可怕的孩子凑在一起的画面。
李维弈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反驳：“呵，你可是我养大的！”语气里居然还有点小骄傲。
李雯毫不留情地戳破：“所以我说你不会带孩子！”她可没忘记自己那些年被放养和“挫折教育”的经历。
李维弈被噎得顿了一下，悻悻道：“啧，漏风小背心。得了，不跟你扯了，我还得回去应付你那两位好姐姐呢。”他语气重新变得轻快，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个小插曲，“你最好在她发现之前想好合理的解释，老沈最讨厌被人骗了，尤其是她觉得‘自己人’骗她。”
李雯的心猛地一沉。是啊，沈钦…她答应过要带她进现场的。现在不仅食言，还联合她叔叔把她支开…
她看着远处依旧忙碌的同事和冒烟的废墟，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我还得写转交报告呢。只能…到时候好好道歉了…”
电话那头，李维弈似乎已经转身，背景音里隐约传来赵清模糊的询问声“李总，你没事吧？”，以及他立刻切换上的、无懈可击的温和回应“没事没事，一点小事…来来来，看看下一道菜…”
电话被挂断。
李雯站在风中看着那实验室残留在的火焰，火能烧掉他们犯下的罪恶吗？
没过多久，几辆黑色SUV无声地驶入封锁区，停在了李雯的指挥车旁。车上下来七八个人，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神情冷峻，与李雯手下风尘仆仆、带着烟熏火燎痕迹的队员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容瘦削，眼神锐利得像鹰。他径直走到李雯面前，亮出一个证件：“市局特别调查组，代号‘夜枭’。我是负责人，高骏。现在这里由我们接管。李队，请让你的人撤出核心区域，并准备好交接所有现场记录和物证。”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任何寒暄，带着命令。他身后的队员则沉默而高效地开始分发设备，接管各个出入口的守卫岗位。
李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对身后的队员们打了个手势。队员们虽然面露不忿，但还是依令开始后撤，与“夜枭”小组的成员进行简单的点位交接。
“城南警A小队，编号0713，点位移交。”
“夜枭7号，接收。”
“城南警b小队，编号0825，物证临时存放点移交。”
“夜枭3号，接收。”
简短、冰冷、高效的对话在空气中交错，仿佛进行的不是一次任务交接，而是某种机械部件的更换。李雯看着自己熟悉的队员被一个个替换下来，心中那股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愈发强烈。
交接完毕后，李雯和她的小队被要求即刻撤离现场，返回局里待命并准备书面报告。
回城的警车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没有了来时的紧迫，只剩下疲惫、挫败和浓浓的不解。车厢内无人说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压过路面的噪音。
李雯坐在副驾，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郊区夜景，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兄弟们，辛苦了。在里面那点时间，除了救孩子，还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哪怕一点不寻常的细节都行。”
开车的队员小刘率先忍不住，语气带着愤懑：“李队，那绝对是个高级实验室！虽然烧得一塌糊涂，但那些没完全熔掉的仪器残骸，一看就不是普通玩意！那些机器啊设备的，看着就不对劲…”
后座一个刚才负责初步搜查的年轻队员立刻补充道：“对！我在靠里的一个房间，火势小点，看到几个烧变形的笼子！不是关动物的那种，更像是…固定什么的！旁边还有那种…特别粗的电线接口和排水槽！”
另一个队员压低声音，仿佛怕被谁听去：“还有药瓶，很多都碎了，标签烧没了，但那味道…有点怪，不是正常的药味。地上还有些散落的纸，烧得只剩角落，但我好像瞥见上面有什么…波浪线图表和看不懂的符号…”
“妈的，最奇怪的是那个主操作台！”小刘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旁边有个空的支架，看形状像是之前固定着一个挺大的容器罐子吧，但那里烧得最彻底，就剩个铁架子！像是有人专门对着那里泼了助燃剂！”
队员们你一言我一语，拼凑出一个零碎却愈发令人心惊的画面。每一个细节，都在佐证温澜所说非虚，也指向这个实验室进行着某种非常规甚至可能非法的研究。
李雯默默听着，心脏一点点沉下去。队员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甚至可能是对方故意留下混淆视线的碎片。真正核心的东西，恐怕早已被转移或彻底销毁。
警车驶入市区，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仿佛另一个世界。李雯看着这片繁华，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和沈钦、赵清的三人小群，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她出发前说的“有行动，晚点联系”。
她手指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道歉的话，还是等见面再说吧。现在，她需要先理清这团乱麻，想想怎么在那份该死的报告里，既交代清楚，又…保住一些暂时不能暴露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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