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湾的晨雾还没散尽,程远已经跪在滩涂的防水布上,指尖顺着那截刚露出沙面的船板纹理轻轻摩挲。木质泛着深海特有的乌褐色,凑近能闻到淡淡的海腥味,榫卯接口处还残留着一丝暗红色的漆痕——那是明代官造船常用的朱砂防腐漆。林珊蹲在他身旁,手里捧着卷民国年间影印的《郑和航海图》,海图边缘因常年翻阅微微卷曲,图中“五虎门开洋”处的三桅帆船线条,在晨光里与滩涂的船板隐隐呼应。
“你看这图上的船,”林珊用指尖划过帆船的桅杆,“《武备志》明确说‘绘三桅帆船,形制如闽广沿海商船’,可《明史》偏要写宝船‘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按明代营造尺换算,四十四丈就是一百四十多米,比现在的集装箱货轮还长,以当时的木材强度和造船技术,根本不可能造出这样的船。”她顿了顿,将海图铺在船板旁,“要是这处遗址能挖出完整船体,说不定能戳破《明史》的夸大记载。”
身后传来郑海峰的大嗓门,他扛着探地雷达穿过晨雾,工装裤腿沾满泥点,裤脚还滴着海水。欧阳宗明和方美怿跟在后面,前者怀里抱着本翻得卷边的《龙江船厂志》,书页间夹着密密麻麻的便签;后者帆布包里的便携式光谱仪露着半截银灰色探头,发梢别着的茉莉香包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程队,珊姐!”郑海峰抹了把脸上的雾水,兴奋地指着东北方向,“刚才在暗礁区测地磁,发现个完整的沉船轮廓!长度大概四十二米,宽度十米左右,吃水线以下有密集的金属反射点,像是船锚和铜器,年代说不定是永乐年间的!”
欧阳宗明立刻挤到前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因激动有些发颤:“《龙江船厂志》里写得清清楚楚,宣德年间造一艘八丈长的‘预备大黄船’,要耗费三百根大木材、三千个工时。要是按《明史》说的四十四丈宝船,得用几万根木材、五十万工时——这比修建北京故宫的太和殿还费工,明代永乐初年的生产力根本撑不住!”他顿了顿,翻开《龙江船厂志》某一页,指着上面的墨痕,“你看这里,工匠记录‘海船逾十丈则难操纵,无风时需百余人划桨’,这沉船四十二米刚好是十三丈,符合‘十余丈’的记载,说不定就是郑和船队的二千料船!”
方美怿蹲下身,从帆布包里拿出小刷子和取样钻,小心翼翼地清理船板表面的泥沙:“先做木材取样吧,我带了便携式碳十四检测仪,二十分钟就能出初步年代。另外,要是船板材质是福建松,就能进一步确认是闽造海船——毕竟郑和下西洋多从福建港口出发,用的应该是当地熟悉的船型。”
程远点点头,将《郑和航海图》折好塞进防水袋,指尖不经意间碰到林珊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从大学时一起参与泉州后渚港宋代海船发掘,到如今共同追寻郑和宝船的真相,这样的默契早已刻进骨子里。“分两组行动,”程远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我、林珊、美怿留在这里清理船板,记录榫卯结构和漆料成分;海峰带宗明去暗礁区细化沉船轮廓,注意安全,退潮后暗礁锋利,潜水服贴身穿,别被刮破。”
郑海峰应了声,扛着探地雷达转身就走,欧阳宗明紧跟在后面,还不忘回头叮嘱方美怿:“取样时别太用力,要是船板有彩绘残留,得用软毛刷轻轻扫,别破坏了。”方美怿笑着点头,看着他的背影,耳尖悄悄泛红——自从上次摩加迪沙考古时,欧阳宗明为了保护她挡住盗墓者的刀,她心里就总忍不住惦记这个细心又勇敢的男孩,只是每次看到程远和林珊的互动,又会悄悄把这份心思压下去。
滩涂的雾气渐渐散去,正午的太阳越来越烈,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热气。方美怿跪在防水布上,将取样钻垂直对准船板,慢慢旋转钻杆。浅褐色的木屑落在铺着无菌滤纸的托盘里,她小心翼翼地将滤纸折好,放进密封袋,贴上标签:“泉州湾滩涂遗址,船板样本001,永乐年间(推测)”。林珊蹲在她身边,用洛阳铲每隔三十厘米探一次土层,突然,铲尖碰到硬物,她屏住呼吸,用手一点点拨开泥沙——一枚铜制船钉渐渐显露出来,钉帽上刻着个清晰的“官”字。
“是官造船钉!”林珊的声音发颤,程远立刻凑过来,用镊子轻轻夹起船钉。阳光下,铜钉表面的绿锈泛着莹光,钉身的长度和粗细,与南京中保村出土的明代舵杆配套船钉完全吻合。“《静海寺碑记》里说,郑和永乐三年‘乘驾二千料海船’,这船钉的规格,刚好是二千料船的标准配置,”程远将船钉递给方美怿,“用光谱仪测一下铜锡比例,要是9:1,就是明代官造无疑。”
方美怿接过船钉,指尖不小心碰到程远的手,像触电般缩了回去。她赶紧低下头,将船钉放在光谱仪的检测台上,仪器屏幕上很快跳出数据:“铜89.7%,锡10.2%,含微量铅——符合明代永乐年间官造铜器标准。”她的声音有些发轻,不敢抬头看程远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该对有妇之夫动心,可每次看到程远专注考古的样子,看到他对林珊的温柔,心里总会泛起复杂的情绪。
程远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正拿着卷尺测量船板的宽度:“这船板宽四十厘米,厚度十五厘米,按宋代海船的建造比例,船体宽度应该在十米左右,和暗礁区沉船的宽度吻合。要是能找到更多船板,就能还原出完整的船体结构了。”
另一边,郑海峰和欧阳宗明在暗礁区架起探地雷达。屏幕上,一道清晰的长条形影像渐渐浮现,船头朝东南方向,船尾还残留着三根桅杆的反射信号,货舱区域有密集的点状反射——像是堆积的瓷器。“长度四十二米,宽度十米,吃水深度三米五,”郑海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这尺寸刚好对应《龙江船厂志》里的二千料船,比《明史》说的四十四丈宝船合理多了!”
欧阳宗明趴在礁石上,拿着望远镜观察沉船上方的海水:“你看那里,水面有轻微的油光,可能是船板腐烂后渗出的桐油——明代海船常用桐油和糯米汁混合做防腐处理,要是能取样检测,就能进一步确认年代。另外,暗礁区的水流比较急,得尽快安排潜水员探摸,不然等涨潮,很多细节会被泥沙覆盖。”
傍晚收工时,考古队在临时营地汇总发现。程远将滩涂船板的榫卯草图和沉船雷达图铺在防潮布上,周围挂着的马灯在图纸上投下暖黄的光晕。“现在可以确定,滩涂的船板和暗礁区的沉船同属永乐年间,船型是尖底深水船,有完整的龙骨结构,符合浙闽广沿海的传统船型,”程远指着图纸上的线条,“这种船吃水深,适航性好,适合远洋航行,而《明史》说的四十四丈宝船,要是真造出来,吃水至少得十几米,根本进不了泉州、长乐这些小型港口,怎么可能作为郑和船队的主力船?”
林珊补充道:“还有《星槎胜览》里说,郑和船队‘张十二帆,顺风十昼夜到占城’。要是四十四丈的大船,十二帆根本不够推动,而且操作起来需要上百人,不符合实际。倒是二千料船,三桅十二帆刚好合适,船员一百二十人左右,既能载货,又能灵活操纵。”
欧阳宗明拿出《龙江船厂志》,翻到某一页:“你们看这里,工匠记录‘永乐七年造二千料海船十八艘,每艘载粮五十石、瓷三百件’,这和我们推测的沉船载货量吻合。要是四十四丈宝船,载粮至少得五百石,木材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大的重量,很容易在风浪中解体。”
方美怿坐在一旁,默默整理着船钉和木屑样本,突然开口:“明天我想跟着去暗礁区潜水,光谱仪能在水下检测文物成分,要是能找到瓷器残片,就能确定是不是郑和船队携带的官窑瓷。”
程远点点头:“可以,但必须跟在我后面,暗礁区水流复杂,别单独行动。海峰,你明天安排两个人,在沉船周围设置浮标,划定禁航区,防止渔船误闯破坏遗址。”
深夜,营地的马灯大多熄灭了,只有程远的帐篷还亮着灯。他坐在折叠桌前,对着《郑和航海图》和沉船雷达图发呆,林珊端着杯热姜茶走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还在想宝船尺度的事?”林珊坐在他身边,手指划过海图上的航线,“其实我们已经有很多证据了,船钉、船板、沉船轮廓,还有文献记载,都指向二千料船,只是有些人不愿意接受《明史》有误的事实而已。”
程远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我只是觉得,考古的意义就是还原真相,不管这个真相是不是符合人们的固有认知。《明史》是清代修的,说不定是为了彰显明朝的‘强盛’故意夸大,我们作为考古人,不能被文献牵着走,得用文物说话。”
林珊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我知道,所以我们才要把这处沉船发掘好,整理出完整的报告,发表在国际期刊上,让更多人知道郑和宝船的真相。对了,今天美怿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你没察觉吗?”
程远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美怿刚加入团队,可能还不太适应,我们多照顾她就好。她是个好姑娘,对文物修复很有天赋,以后肯定能成为优秀的考古学家。”他避开林珊的目光,其实他早就察觉到方美怿的异样,只是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毕竟他和林珊的感情早已坚不可摧,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团队氛围。
林珊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我知道你心里有数,只是美怿还年轻,容易钻牛角尖,以后我多和她聊聊,引导她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第二天清晨,程远、方美怿和郑海峰穿上潜水服,准备潜入暗礁区探查沉船。方美怿背着水下光谱仪,站在船舷边,有些紧张地调整着呼吸。程远走过去,帮她检查氧气罐的管线:“别紧张,跟着我,要是水流太快,就抓住我的氧气瓶,千万别慌。”
方美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跟着程远跳进海里。海水冰凉,阳光透过水面,在海底投下斑驳的光影。沉船的轮廓渐渐清晰,船身侧卧在暗礁之间,船板上覆盖着厚厚的海藻,货舱的入口被泥沙半掩着。程远用潜水刀轻轻割开海藻,方美怿立刻用光谱仪对准船板,仪器屏幕上跳出数据:“木材碳十四年代:永乐十年(1412年)左右,材质:福建松。”
“太好了!”程远通过对讲机兴奋地说,“确实是永乐年间的闽造海船!”他继续向前游,在货舱入口处发现了几片青花瓷残片,方美怿用镊子夹起一片,放在光谱仪下检测:“青花料是苏麻离青,胎土是景德镇高岭土,是永乐官窑瓷!”
就在这时,一股暗流突然袭来,方美怿没抓稳,手里的光谱仪差点掉在地上。程远立刻游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身后。暗流过后,方美怿的脸有些发白,程远通过对讲机安慰她:“没事吧?要是不舒服,我们先上去。”
方美怿摇摇头,调整了一下呼吸:“我没事,继续吧,货舱里说不定还有更重要的文物。”她跟着程远钻进货舱,里面散落着大量青花瓷残片,还有几个完整的陶罐,罐身上刻着“大明永乐年制”的款识。在货舱的最深处,程远发现了一个铜制罗盘,指针虽然生锈,却依然保持着南北指向。
“是明代航海罗盘!”程远小心地将罗盘装进防水袋,“这罗盘的刻度盘是黄铜做的,上面刻着二十八星宿,和福建博物院藏的永乐水师罗盘一模一样,是二千料船的标准配置!”
回到水面后,方美怿坐在船舷边,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心里还在回味刚才程远保护她的场景。欧阳宗明走过来,递给她一条毛巾:“怎么样?水下情况还好吗?有没有发现重要文物?”
方美怿接过毛巾,笑着说:“发现了永乐官窑瓷和航海罗盘,确定是二千料船,年代是永乐十年,和《静海寺碑记》的记载完全吻合。”她顿了顿,看向欧阳宗明,“今天多亏了程队,不然我差点被暗流冲走,他真的很厉害。”
欧阳宗明点点头,眼神有些复杂:“程队确实很优秀,珊姐也很好,他们俩是我们的榜样。对了,我昨天整理资料时,发现《瀛涯胜览》里提到,郑和船队在占城交换过香料,要是我们能在这沉船里找到香料残留,就能进一步确认是郑和船队的船了。”
方美怿眼睛一亮:“对啊!我可以用气相色谱仪检测陶罐里的残留物,要是有胡椒、丁香的成分,就能证明了!”她立刻站起身,往实验室帐篷走去,欧阳宗明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他其实早就喜欢上这个认真又执着的女孩,只是一直没敢表白,怕被拒绝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接下来的几天,考古队的发掘进展顺利。在货舱的陶罐里,方美怿检测出了胡椒、丁香和沉香的残留成分,与《瀛涯胜览》记载的郑和船队在占城交换的香料一致;在船尾的船长室里,欧阳宗明发现了一本用桑皮纸写的航海日志,虽然大部分字迹受潮模糊,但通过红外扫描技术,还原出了部分内容:“永乐十年六月,自福建五虎门开洋,乘二千料海船,号‘长宁’,随郑和船队往占城,载瓷三百件、粮五十石、船员百二十人……”
“‘长宁号’!”程远拿着日志复印件,激动地说,“这应该是郑和船队的一艘补给船!日志里的记载,和我们的考古发现完全吻合,船长十三丈,宽三丈,载员一百二十人,载货量五十石——这就是最真实的郑和海船,根本不是《明史》说的四十四丈宝船!”
林珊看着日志,眼里满是感慨:“终于找到了铁证!有了这艘沉船、航海日志、船钉、罗盘,还有文献记载,我们可以彻底推翻《明史》的夸大说法,还原郑和宝船的真相了。”
然而,平静的发掘突然被打破。一天下午,三个穿黑色速干衣的人出现在营地附近,手里拿着金属探测器,鬼鬼祟祟地盯着暗礁区的沉船。郑海峰认出其中一人,低声对程远说:“是张诚的余党!上次在亚丁港偷铜器被我们抓过,怎么会找到这里?肯定是冲着沉船里的青花瓷来的!”
程远立刻让林珊和方美怿将航海日志、罗盘等重要文物转移到临时仓库,自己则和郑海峰、欧阳宗明守在暗礁区的岸边。那三人见考古队有防备,竟直接冲了过来,为首的人手里还拿着刀,恶狠狠地说:“把沉船里的青花瓷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别做梦了!”程远挡在岸边,“这些文物是国家的,不是你们的私产!赶紧离开,不然我们就报警了!”对方见状,挥刀朝程远砍来,郑海峰立刻扑上去,用探地雷达的支架挡住刀,与他扭打在一起。欧阳宗明则趁机拿起对讲机,呼叫当地派出所。
混乱中,一个盗墓者绕到仓库后面,想撬开门偷文物。方美怿刚好从仓库出来,看到后立刻冲上去,用帆布包砸向他的头。那人恼羞成怒,反手将方美怿推倒在地,她的额头撞在石头上,渗出鲜血。程远见状,立刻挣脱缠斗,一拳将那人打倒在地,紧紧按住他的胳膊。
就在这时,派出所的警车赶到,将三个盗墓者全部抓获。程远扶起方美怿,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口,愧疚地说:“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伤了。”
方美怿摇摇头,笑着说:“没事,文物没丢就好。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以前修复文物时,也经常被工具划伤。”她的目光掠过程远的脸,又飞快地看向林珊——林珊正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有担心,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当晚,方美怿坐在帐篷里,借着马灯的光整理文物检测报告。林珊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手里拿着消毒棉片和纱布,轻轻放在她面前:“我来帮你处理下伤口吧,别感染了。”
方美怿点点头,放下笔,乖乖地仰起头。林珊蘸湿棉片,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额头上的血痂,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其实程远那人,看着大大咧咧,心里比谁都细,”林珊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上次在摩加迪沙,你被盗墓者劫持,他第一个冲进山洞,手臂被刀划了个大口子都没吭声,就怕你受委屈。”
方美怿的心跳漏了一拍,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珊姐,我知道你和程队感情很好,我……我从来没想过要破坏你们。”
林珊叹了口气,放下棉片,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明白,你是个好姑娘,只是暂时没分清敬佩和喜欢。程远身上那股对考古的执着劲儿,确实容易让人动心,但感情这东西,讲究个先来后到,更讲究双向奔赴。你看我和他,从大学一起蹲考古坑,到现在一起跑遍亚非港口,早就把对方揉进骨子里了,谁也拆不开。”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的《郑和航海图》,轻轻展开:“你看这海图上的航线,曲曲折折,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感情也一样,得有个明确的目标,不能走岔路。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像程远一样优秀,甚至比他更懂你的人,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现在这点心思,不过是青春里的小浪花。”
方美怿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却笑着点了点头:“珊姐,谢谢你。我以后会把心思都放在文物修复上,争取早点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考古学家。”
林珊笑了,帮她贴上纱布:“这就对了。明天我们去南京静海寺,找那块记载二千料船的残碑,要是能和沉船文物对应上,宝船尺度的谜题就彻底解开了。”
第二天清晨,考古队收拾好营地,带着沉船出土的文物,驱车前往南京。一路上,欧阳宗明坐在副驾驶,手里捧着“长宁号”的航海日志,时不时和方美怿讨论上面的记载。“你看这里,日志提到‘船过占城,遇台风,损前桅’,”欧阳宗明指着一行模糊的字迹,“我们在沉船的前桅位置,确实发现了断裂的痕迹,这说明‘长宁号’很可能是因为台风触礁沉没的。”
方美怿点点头,拿出平板电脑,调出沉船的3d模型:“我根据船体结构,还原了前桅的受力情况,台风来袭时,前桅承受的风力超过了木材的承受极限,才导致断裂。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郑和航海图》里的船都是三桅——双桅抗风浪能力不足,四桅又太笨重,三桅刚好平衡。”
程远坐在驾驶座上,听着他们的讨论,嘴角忍不住上扬。林珊靠在他身边,轻声说:“你看他们俩,多像年轻时的我们,对考古充满热情,眼里有光。”
程远握住她的手:“是啊,考古事业需要传承,有他们在,我们以后就能放心退休,去环游世界了。”
抵达南京静海寺时,已是下午。静海寺的工作人员早已在门口等候,带着他们来到碑廊。在一处玻璃展柜里,一块残缺的石碑静静陈列着,上面的字迹虽然模糊,但“永乐三年,乘驾二千料海船”几个字依然清晰可辨。
“这就是《静海寺碑记》的残片,”工作人员介绍道,“根据考证,这块碑很可能是郑和船队的船员所立,记载了船队的船只类型和航行情况。”
程远拿出沉船出土的航海日志和罗盘,放在碑前对比:“你们看,碑记里的‘二千料海船’,和日志里的‘长宁号’、沉船的尺度完全吻合,罗盘的形制也和碑记旁绘制的船用仪器一致。这说明,郑和船队的主力船就是二千料海船,长十余丈,宽三丈,根本不是《明史》说的四十四丈宝船。”
欧阳宗明激动地拿出《龙江船厂志》,翻到某一页:“这里还有更直接的证据!《龙江船厂志》记载,永乐年间,龙江船厂最多一次造了十八艘二千料海船,要是造四十四丈宝船,根本造不了这么多。而且,船厂的船坞长度只有五十米,根本容不下四十四丈的大船!”
方美怿用光谱仪检测碑记上的颜料,突然眼前一亮:“你们看,碑记上的红色颜料,和泉州沉船船板上的朱砂漆成分一致,都是明代官用的防腐漆。这说明,碑记和沉船很可能来自同一时期,甚至同一批工匠参与了建造和立碑!”
林珊拿出相机,拍下碑记和文物的对比照片:“这些证据足够充分了!我们可以整理成一份完整的报告,发表在《考古学报》上,让更多人知道郑和宝船的真相。另外,我们还可以申请将泉州沉船遗址和静海寺碑记联合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让这段历史被更多人铭记。”
离开静海寺时,夕阳正缓缓落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寺庙的红墙上。程远站在门口,看着手中的《郑和航海图》,心里满是感慨。从泉州滩涂的船板,到暗礁区的沉船,再到静海寺的碑记,他们终于用文物还原了郑和宝船的真相,推翻了《明史》的夸大记载。
“接下来,我们要去占城遗址,”程远对众人说,“‘长宁号’的日志里提到在占城交换香料,要是能找到对应的遗址,就能完整还原‘长宁号’的航行轨迹,让郑和下西洋的故事更加丰满。”
欧阳宗明和方美怿对视一眼,眼里满是期待。方美怿的帆布包里,那枚刻着“官”字的铜钉被小心地放在丝绒盒子里,旁边还有一张她和欧阳宗明在泉州沉船遗址的合影——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背景是湛蓝的海水和露出沙面的船板,笑容里满是对考古事业的热爱。
郑海峰扛着相机,拍摄着夕阳下的静海寺:“我要把这些都拍成纪录片,名字就叫《郑和海图里的真相》,从泉州沉船到静海寺碑记,一步步揭开宝船尺度的谜题,让更多人知道,历史不是靠夸大的数字来书写的,而是靠这些实实在在的文物,靠我们这些考古人的坚守。”
几天后,考古队启程前往越南占城遗址。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们终于抵达了占城的遗址所在地。当地的考古专家早已在遗址旁等候,带着他们走进一片被茂密植被覆盖的区域。
“根据史料记载,这里就是当年占城的主要港口,”当地专家介绍道,“我们在这附近发现了大量的中国瓷器残片,年代从宋代到明代都有,很可能是郑和船队留下的。”
程远拿出“长宁号”的航海日志,指着上面的记载:“日志里说,‘长宁号’在占城‘交换香料五十斤,瓷器一百件’,我们可以重点勘探港口的货物堆积区,说不定能找到对应的香料和瓷器。”
考古队立刻展开勘探。郑海峰用探地雷达在港口区域扫描,很快发现了一处密集的反射区,像是堆积的货物。欧阳宗明和方美怿则拿着洛阳铲,在反射区周围取样,很快就带出了一片青花瓷残片——和泉州沉船出土的永乐官窑瓷一模一样。
“太好了!”方美怿兴奋地说,“这就是‘长宁号’交换的瓷器!我们可以用碳十四检测,确定年代是不是永乐年间。”
经过检测,这片瓷片的年代果然是永乐十年左右,和“长宁号”的航行时间完全吻合。在瓷片的旁边,他们还发现了少量的香料残留,经检测是胡椒和丁香,与日志里的记载一致。
“我们还在附近发现了一座明代的墓葬,”当地专家说,“墓葬里出土了一枚铜制的船牌,上面刻着‘长宁’两个字,说不定是‘长宁号’船员的墓葬。”
程远和众人立刻赶到墓葬所在地。墓葬的规模不大,里面只有一具骸骨和几样简单的随葬品——除了那枚“长宁”船牌,还有一个青花瓷碗,碗底刻着“王”字。
“这枚船牌的形制,和泉州沉船出土的船钉、罗盘一致,都是明代官用的物品,”方美怿说,“青花瓷碗的纹饰也和‘长宁号’货舱里的瓷器相同,这说明墓主人很可能是‘长宁号’的船员。”
林珊蹲在骸骨旁,仔细观察着:“骸骨的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岁左右,骨骼上有明显的劳损痕迹,很可能是长期在船上工作导致的。另外,骸骨的牙齿里有胡椒的残留,这也能印证他曾在占城生活过,与当地居民交换过香料。”
欧阳宗明拿出《瀛涯胜览》,翻到关于占城的记载:“这里说,郑和船队在占城‘待以宾礼,赠以丝绸、瓷器,换以香料、象牙’,这和我们的考古发现完全吻合。墓主人很可能是在占城病逝的,船员们为他举行了葬礼,将他葬在港口附近,让他能永远看着回家的航线。”
程远看着眼前的墓葬和文物,心里满是感动:“六百年前,‘长宁号’的船员带着中国的瓷器和友谊来到占城,与当地居民友好相处;六百年后,我们通过考古发掘,重新唤醒了这段历史记忆,让他们的故事被更多人知道。这就是考古的意义,不仅是还原历史,更是传承友谊。”
在占城遗址的最后一天,考古队在墓葬旁立了一块纪念碑,上面用中文和越南文写着“中国明代‘长宁号’船员之墓——中越友谊的见证”。当地的居民和学生自发来到纪念碑前,献上鲜花和水果,表达对船员的敬意。
离开占城时,当地专家送给程远一件特殊的礼物——一件用占城传统工艺和中国青花瓷碎片制作的摆件,上面刻着“长宁号”的船型和航线。“这是我们用遗址出土的文物碎片制作的,”当地专家说,“希望这件礼物能成为中越考古合作的见证,也希望你们能继续发掘更多的历史遗迹,让中越友谊的故事永远流传下去。”
程远接过礼物,紧紧握在手里,心里满是感激。他知道,这次占城之行,不仅找到了“长宁号”船员的墓葬和交换香料的证据,更重要的是,加深了中越两国的考古合作和友谊,为后续的联合考古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回到中国后,考古队将泉州沉船、静海寺碑记、占城遗址的发现整理成一份完整的报告,发表在《考古学报》上。报告一经发表,立刻引起了国内外考古界的广泛关注,许多专家学者纷纷表示,这些发现彻底解开了郑和宝船尺度的谜题,为研究明代航海史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证据。
不久后,“郑和下西洋考古博物馆”举办了“‘长宁号’的航海传奇”特展,展出了泉州沉船出土的航海日志、罗盘、青花瓷,静海寺碑记的复制品,以及占城遗址发现的船牌和香料残留。特展一经开放,就吸引了大量游客和考古爱好者,许多人在“长宁号”的复原模型前驻足,听讲解员讲述这艘二千料海船的传奇故事。
特展开幕式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代表为考古队颁发了“世界文化遗产保护贡献奖”,表彰他们在郑和下西洋遗址发掘和保护方面做出的贡献。程远站在领奖台上,看着台下的林珊、郑海峰、欧阳宗明和方美怿,心里满是感慨:“这个奖项不属于我个人,属于我们整个考古队,属于所有为守护郑和下西洋历史而努力的人。未来,我们会继续沿着郑和的航线,发掘更多的遗址,让这段伟大的历史,成为连接世界和平与友谊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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