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黑风暴过后,是无边无际的死寂。曾经吞噬一切的狂怒仿佛只是一场幻觉,留下的只有被彻底重塑的、连绵到天际的沙丘,以及那重新高悬、将灼热无情倾泻而下的毒辣日头。
幸存的十九人,如同被遗弃在金色沙漠上的蝼蚁,围坐在几辆严重损毁、半埋在沙中的马车残骸旁。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清点下来的结果令人绝望:大部分货物遗失,包括珍贵的丹药和符箓;储水皮囊破损大半,仅存的清水加起来不足五囊;食物也所剩无几,仅够众人勉强支撑三五日。
更糟糕的是,他们迷失了方向。黑风暴彻底搅乱了天地,周管事赖以指路的罗盘指针疯狂乱转,那几张昂贵的【指路符】也在风暴中灵性大失,光芒黯淡。放眼四周,除了沙丘,还是沙丘,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参照物。
“我们……我们还能走出去吗?”一个年轻的伙计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脸上满是沙尘和干涸的血迹,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没有人回答。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中蔓延。几个受伤较重的护卫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更添几分凄惨。
周管事嘴唇干裂,脸上被沙砾划出的血痕已经结痂,他望着茫茫沙海,眼神空洞,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赵莽则烦躁地一拳砸在滚烫的沙地上,溅起一蓬黄沙,低吼道:“妈的!难道真要困死在这鬼地方?!”
苏玉妍强忍着身体的疲惫和心中的沉重,站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灰败的脸。她知道,此刻士气比物资更加重要。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她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既然能从黑风暴中活下来,就一定能走出这片沙海!”
她开始分派任务,声音冷静而清晰:“赵莽,带几个伤势轻的兄弟,仔细搜索周围的沙地,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散落的物资,尤其是水和食物!周管事,你带人清点我们现有的所有东西,精确到每一滴水!萧公子,麻烦你……”她看向萧凛,“看看能否凭借感知,确定一个大致的方位?”
她的镇定和条理仿佛给众人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力量。赵莽闷哼一声,招呼起几个还能动的护卫,开始向四周搜索。周管事也挣扎着爬起来,开始清点那点可怜的物资。
萧凛对苏玉妍点了点头。他走到一处稍高的沙丘上,闭上双眼,尝试运转神识。然而,沙海中混乱的天地灵气和那股无处不在的、干扰感知的诡异力量,让他的神识如同陷入了泥沼,难以有效延伸。他怀中的星殒之核碎片依旧沉寂,只是那丝暖意似乎对周围的恶劣环境毫无反应。
他睁开眼,摇了摇头:“神识受阻,难以辨别方向。”
苏玉妍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并未气馁:“无妨,我们还有最笨的办法——看星星。等到夜晚,根据星辰方位,总能找到大致方向。”
眼下,也只能如此。
白天的沙海是灼热的地狱。幸存者们挤在马车残骸投下的狭小阴影里,忍受着酷热和干渴。清水被严格管制,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一小口,湿润一下干得冒烟的喉咙。辟谷丹虽然能缓解饥饿,却无法补充身体流失的水分。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黄昏时分,赵莽等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收获寥寥,只找到了几个破损的空水囊和一小袋被沙土污染了的干粮。
希望,似乎随着西沉的落日,一点点沉入沙海。
夜色降临,气温骤降,白天灼热的沙地迅速变得冰冷刺骨。幸存的众人不得不挤在一起,靠彼此的体温抵御寒意。
星空如期而至,璀璨得近乎残忍,清晰地映照出他们的孤独与渺小。
苏玉妍和周管事凭借微薄的星象知识,勉强辨认出了北方的大致方位。但问题是,他们原本计划是斜向西南,穿过沙海前往金沙州。如今迷失方位,仅凭一个北方,在这广袤无垠的沙海中,依旧如同大海捞针。
“往北走。”萧凛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根据地图,沙海北缘虽然更加荒僻,但似乎有一条早已废弃的古商道遗迹,据说通往一个叫‘苦泉镇’的绿洲废墟。或许……有一线生机。”
这是他之前在苏家藏书阁翻阅杂记时看到的零星记载,真实性已不可考,但此刻,这已是唯一一个听起来可能存在的希望。
“苦泉镇……”周管事努力回忆着,摇了摇头,“只是个传说,几百年前就干涸废弃了,是否真的存在都难说。”
“总比在这里等死强。”赵莽瓮声瓮气地道,“老子宁愿死在找水的路上,也不愿变成这沙海里的一具干尸!”
苏玉妍看向萧凛,看到他眼中那抹沉静的坚持,点了点头:“好,就往北走!”
第二天清晨,这支由十九人组成的、失去了所有辎重的残兵,踏上了前途未卜的北行之路。
每一步都无比艰难。松软的沙地吞噬着体力,毒辣的日头榨取着水分。受伤的人需要搀扶,速度缓慢。仅存的清水被视若生命,每个人都在忍受着极度的干渴。
萧凛的状态同样糟糕。他本就生命本源亏损,此刻在恶劣环境下,恢复起来更是难上加难。但他依旧坚持走在队伍前列,利用那新领悟的、对环境和能量流动的细微感知,尽量避开那些可能潜藏着流沙或毒虫的危险区域。
他的手中,一直握着那柄星辉断剑。剑身依旧黯淡,但在这种绝境中,这冰冷的触感反而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他时不时地,会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灵契意念注入剑中,并非为了战斗,而是如同一种无声的交流,一种对抗绝望的仪式。
青霖紧紧跟在他身边,小脸被晒得通红,嘴唇干裂,但她怀中的“星火之种”却始终散发着那微弱却恒定的暖意和生机,仿佛在无声地支撑着她。偶尔,她会停下脚步,小手按在滚烫的沙地上,闭目感应片刻,然后指向某个细微的方向调整。她的草木灵觉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似乎变得更加敏锐,总能提前避开一些隐藏的沙陷,或者找到几株深埋在沙下、蕴含着些许水分的耐旱植物根系,虽然汁液苦涩,却也能稍微缓解一下众人的干渴。
这微小的发现,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给了濒临崩溃的队伍一丝坚持下去的勇气。
第三天,他们遭遇了一小群沙狼。这些畜生体型不大,却极其狡猾凶残,显然是将他们当成了猎物。一场短暂而血腥的搏斗后,沙狼被击退,留下了几具尸体,但商队这边也有一名受伤的护卫被咬断了喉咙。
死亡,如此近距离地降临。
掩埋了同伴,队伍的气氛更加压抑。
第四天,一名重伤的护卫在极度干渴和高烧中,没能撑过去,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夜晚的寒风中。
希望,随着同伴的逝去和资源的耗尽,正在迅速流失。
第五天傍晚,最后一点清水耗尽。
绝望,如同这降临的夜色般,彻底笼罩了所有人。连赵莽都瘫坐在沙地上,望着星空,眼神失去了光彩。周管事嘴唇翕动,似乎在无声地祈祷。
苏玉妍靠在萧凛身边,身体因为脱水和疲惫而微微发抖,但她依旧强撑着,没有倒下。
萧凛感觉自己的喉咙如同被砂纸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他抬头望着那近得仿佛触手可及的星辰,意识有些模糊。难道,真的要止步于此了吗?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星殒之核碎片,那丝一直微弱却稳定的暖意,忽然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触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直安静待在他身边的青霖,猛地抬起头,望向北方那片深邃的黑暗,小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困惑与一丝微弱喜悦的神情。
“萧凛哥哥……那边……好像有……水的声音……还有……很多很多……睡着了的小草……”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但在这一片死寂的绝望中,却如同惊雷般在萧凛耳边炸响!
水?睡着了的小草?
萧凛猛地看向青霖所指的方向,那里依旧是连绵的沙丘,与别处并无不同。但他选择相信青霖那源自血脉的灵觉!也相信怀中碎片那突如其来的悸动!
他用尽最后力气站起身,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往那个方向走……可能有水。”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他,眼神中充满了怀疑、麻木,以及一丝被重新点燃的、微弱的希冀。
“真的……真的有水吗?”一个伙计颤声问道。
“青霖感觉到了。”萧凛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拄着断剑,迈开了脚步,向着青霖所指的北方,一步步走去。
他的背影在星空下拉得很长,坚定,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
苏玉妍毫不犹豫地跟上。赵莽咬了咬牙,也挣扎着爬起来。周管事和其他幸存者互相看了看,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怀疑,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跟上了那道引领的身影。
希望,如同风中之烛,微弱,却未曾熄灭。
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么,是真正的绿洲,还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影,亦或是……更深的绝望。
但他们知道,停下,就是死亡。
行走,是此刻唯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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