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县的秋夜,已有了几分刺骨的寒意。戌时刚过,街上行人渐稀,只剩下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空旷的巷道里回荡,衬得夜色愈发沉寂。
县衙后院的厢房里,林小乙正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赵雄那口包铜的腰刀。刀身映出他依旧带着几分稚气,却比初来时坚毅了不少的脸庞。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些时日,他体内属于神探高逸的灵魂,正与这具名为林小乙的躯壳日益融合。那份源于卑微身份的自卑与怯懦仍在,但更深层处,一种对秩序、对真相的执着,已如暗流般涌动。
“呼——”他轻轻对着刀身哈了口气,用软布抹去最后一点水渍。指尖感受着冰冷的金属触感,高逸的记忆碎片偶尔会闪过脑海——那些现代化的实验室,精密的仪器,与眼下这古朴甚至粗糙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但他知道,无论时代如何变迁,追寻真相的逻辑内核,从未改变。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着甲胄的摩擦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宁静。
“所有人!集合!”郑龙那特有的粗豪嗓门在院子里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紧急。
林小乙手一抖,差点将腰刀掉落。他迅速定神,将刀归鞘,小跑着出了房门。院子里,火把已然点燃,跳动的火光映照着赵雄铁铸般凝重的面孔,郑龙正不耐烦地活动着脖颈,吴文则已经背上了他那从不离身的勘察箱。
“城西,‘墨雅斋’东主陈运来,死了。”赵雄言简意赅,声音如同这秋夜般寒冷,“现场蹊跷,冯员外郎初步验看,疑是暴毙,但……冯大人觉得不对,让我们去看看。”
冯员外郎是县衙的仵作,经验老道,连他都觉得不对,事情定然不简单。
“又是暴毙?这平安县近来是怎么了,尽出些幺蛾子。”郑龙嘟囔着,一把抓过衙役递来的佩刀。
林小乙默默站到队伍末尾,心跳却不自觉地加快。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兴奋。高逸的灵魂在渴望,渴望那隐藏在表象之下的谜题。
“小乙,”赵雄的目光扫过来,“跟着,多看,多听。”
“是,头儿。”林小乙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一行人很快赶到城西。墨雅斋并非临街大铺,而是一处僻静巷弄里的独门小院,青砖灰瓦,透着几分落魄书卷气。此时院门大开,两名衙役守在门口,面色紧张。
踏入院中,一股陈旧的墨香与纸张味道扑面而来。正堂兼书房的屋内,灯火通明。死者陈运来,一个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男子,直接挺地仰面倒在书案旁的地上。
冯员外郎见到赵雄,连忙迎上来,低声道:“赵捕头,您来了。死者体表无任何外伤,无挣扎痕迹,面色……您自己看吧。”
赵雄走上前,蹲下身。林小乙跟在后面,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死者的脸上。
那是一张极其诡异的脸。面色并非死者的青白,反而带着一种异样的、近乎安详的红润。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这笑容绝非欢愉,更像是一种……了悟?或是解脱?嵌在那僵硬的脸上,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这……”郑龙皱紧了眉头,“死得还挺开心?”
吴文推了推眼镜,已经开始检查书案上的物品。笔墨纸砚摆放还算整齐,只是砚台里的墨似乎新磨不久。
赵雄仔细检查了门窗,完好无损。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柜、一书案,几个堆满书籍卷轴的箱子,并无翻动抢夺的痕迹。
“冯翁,可确定死因?”赵雄沉声问。
冯员外郎摇头:“怪就怪在这里。观其面色,似是急症突发,如中风、心疾之类。但老夫查验其眼睑、口鼻,并无相应表征。且体有余温,死去应不超过两个时辰。老夫……不敢妄断。”
现场陷入了沉默。无外伤,无挣扎,无侵入痕迹,死者面带诡笑,死因不明。这一切,都透着一股非比寻常的邪气。
林小乙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聚焦于死者本身或明显的打斗痕迹。高逸的经验告诉他,越是看似完美的现场,越可能存在被忽略的细节。他开始以一种系统性的目光,扫描整个空间。
他的目光掠过地面。青砖铺地,有些许浮尘。死者倒卧处周围,并无异常足印。书案下,椅脚旁……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书案一只腿的内侧,靠近地面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墨点。
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它的位置很怪。并非滴落,也非溅射,更像是某种细长物件尖端无意中轻轻触碰留下,颜色也比旁边砚台里的墨要更深,更亮一些。
他蹲下身,凑近那墨点。动作很轻,没有引起太多注意。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用于记录的粗糙草纸,撕下一小条,小心翼翼地将那墨点沾染了一些到纸上。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旁边冯员外郎都有些侧目的动作——他将那沾了墨点的纸角,凑到鼻尖,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寻常松烟墨的甘辛之气,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
这不是普通的墨!高逸前世接触过不少古玩字画,对墨锭略有研究。松烟墨气味古朴纯正,油烟墨略显油腻,而这甘辛之味,更像是添加了特殊药材或矿物的药墨或贡墨才可能具备的特征!一个落魄书生,怎会用得起这等墨?而且,这墨点位置蹊跷,绝非死者平日书写所能留下。
他的心猛地一跳。这枚墨点,可能就是打破这个“完美”密室自杀假象的关键!
但此刻,他犹豫了。直接说出来吗?会不会又显得过于突出?藏拙的本能还在影响着他。
就在这时,负责询问邻居的衙役回来禀报,提供了一个关键信息:今日午后,死者陈运来曾携一长形木匣,前往城东的“永泰当铺”,似是要典当一件家传古画,但具体情形不明,不到傍晚便返回了。返回时,神情恍惚,邻居与之打招呼也未理会。
古画?
林小乙脑中瞬间将“古画”、“诡异死状”、“特殊墨点”联系了起来。这绝非简单的暴毙!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沉默。他走到赵雄身边,用不高但清晰的声音说道:“头儿。”
赵雄正凝神思索,闻声转头,看到是林小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说。”
林小乙举起手中那带着墨点的纸条,又指了指书案腿内侧的位置:“这里……发现一个墨点,气味……很特别,不像是陈先生常用的墨。而且位置……不像是正常书写能沾到的。”
“哦?”赵雄浓眉一挑,立刻俯身查看。吴文也闻讯凑了过来,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那墨点的形态和色泽。
“确实不同。”吴文肯定道,“色泽沉黑带紫光,绝非普通松烟。小乙,你说气味甘辛?”
“是,有点像……某种药材的味道。”林小乙谨慎地补充。
赵雄的目光锐利起来。他再次环顾这个看似平静的书房,最后落在死者那安详得诡异的笑容上。
“冯翁,再细验!重点查有无针孔、毒物痕迹!”赵雄对仵作下令,随即看向郑龙和吴文,“郑龙,带人去永泰当铺,查明今日陈运来典当之事,那幅古画是关键!吴文,仔细搜查这屋里所有与笔墨、画卷相关之物!”
命令迅速下达,原本停滞的调查瞬间找到了新的方向。
赵雄这才重新看向林小乙,眼神复杂。这小子,又一次在众人毫无头绪时,找到了那看似微不足道、却可能至关重要的线索。这次,他甚至主动指出了,而非以往的“无意”提醒。
“你做得很好。”赵雄的声音不高,却重重落在林小乙心上,“继续保持。”
简单的五个字,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林小乙低下头,应了声“是”。心中却如这秋夜的火把,既有被肯定的暖意,也有面对未知谜团的凛然。
墨韵藏锋,一案初启。这枚小小的墨点,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必将激起千层浪。而那幅神秘失踪的古画,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竟能让人带着如此诡异的笑容离开人世?
夜色,愈加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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