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像是整个后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贯穿,然后又粗暴地搅动。
顾白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浮沉,每一次试图挣扎着清醒,都被更汹涌的痛楚拍打下去。意识像一片残破的叶子,在狂风巨浪里颠簸。
冰冷和灼热在他体内交战。锁魂链的蚀骨之寒,魔珠的阴冷修复力,晶石碎片带来的撕裂灼痛,还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从那所谓的“源符”深处渗出,艰难地对抗着一切,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混乱的感知碎片不断冲撞。
……冰冷的指尖颤抖着,按压在他血肉模糊的肩背伤口周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急切……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药味,不是之前那碗黑糊,而是另一种更加刺鼻、效力也更霸道的膏体,被毫不吝惜地、厚厚地敷在伤处,带来一阵短暂的麻木,随即是更深的、钻心剜骨的疼……
……压抑的、急促的喘息声,就在他耳边,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和……恐慌?
……“废物!撑住!你敢死……本座……本座……”凶狠的威胁,说到一半却断裂开,只剩下紊乱的气音……
……有温热的、带着腥甜的液体,一滴、两滴,落在他滚烫的脖颈皮肤上,很快又变得冰凉……
……锁链拖曳的声响,不是来自他的脚踝,而是更沉重、更艰难,仿佛有人拖着镣铐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守候……
……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只有肩背处那一点持续的、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的剧痛,是唯一的坐标……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毁灭性的剧痛终于稍稍退潮,变成了持续而钝重的折磨。
顾白的意识挣扎着,冲破黑暗的淤泥,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许久,才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寝宫玄黑色的穹顶,那些新刻的、流转着幽光的符文似乎黯淡了不少。
他依旧躺在角落,身下的焰犀绒毯被换成了更厚更软的某种兽皮,隔绝了地面的寒气。厚重的、同样质地的皮毛盖在他身上,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转动了一下眼球。
妖姬就坐在离他不到一臂远的地方。
背对着他,蜷缩着,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墨色的长发失去了所有光泽,枯草般披散着,几缕黏在依旧苍白汗湿的颈侧。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暗色的里衣,后背上,隐隐透出几道新包扎的绷带痕迹,边缘还渗着淡淡的暗金色。
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低着头,正极其专注地……对付着什么东西。
顾白的视线下落,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一碗新捣好的、墨绿色的药膏,散发出他昏迷中闻到过的刺鼻味道。而她正拿着一柄玉杵,极其笨拙地、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地,试图将那些溅到碗沿外的药膏刮回去,动作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狼狈和急躁。
【……又洒了!没用的东西!】她的心声烦躁地响着,充满了挫败感和一种压不住的虚弱,【……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是以前……】
心声顿了一下,变得低沉而涩然。
【……以前……都是他……】
以前……都是他?
顾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是指原主吗?原主会帮她做这些?在她受伤或者……反噬的时候?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尖锐的刺痛。
就在这时,妖姬似乎终于处理好了那碗药膏。她放下玉杵,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妖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加冰冷,像一张打磨光滑的面具。但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在触及他清醒目光的刹那,极其快速地掠过了一丝根本无法掩饰的、近乎仓皇的失措,随后立刻就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她猛地移开视线,下颌线绷得死紧。
【……醒了?】心声响起,带着一种强装出来的、极其生硬的冷漠,【命倒是硬。】
现实里,她端起那碗药膏,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该换药了。”
她伸出手,不是之前那种粗暴的捏掐,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迟疑,想要掀开他身上的皮毛,触及那狰狞的伤口。
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兽皮的瞬间——
顾白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或许是重伤下的昏聩,或许是那滴落在他脖颈的冰凉液体留下的幻觉,他极其微弱地、嘶哑地开口:
“……为什么……救我……”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两人之间紧绷的弦上。
妖姬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
寝宫内死寂得可怕。
远处晶石不安的嗡鸣,彼此能量乱流碰撞的细微噼啪声,甚至两人压抑的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
顾白紧紧盯着她。
他看到她那冰冷的面具上,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痕。看到她琉璃色的眼底,那被强行压下去的仓惶和某种更深的痛苦,再次翻涌上来,剧烈地搏斗着。
【为什么救他?】心声先是一片空白般的茫然,随即像是被这个问题烫伤,猛地变得尖锐而混乱,【本座没有救!是他自己蠢!自己撞上来!找死!】
【要不是……要不是……】
心声卡住了,仿佛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最终变成一股恼羞成怒的暴躁。
【……要不是你这容器还有点用!本座岂会浪费这些珍贵魔药!】
现实里,她猛地收回手,像是被他的目光灼伤。碗里的药膏因为她过大的动作晃出来一些,溅落在她单薄的衣襟上,留下墨绿的污渍。
她豁然站起身,背对着他,肩膀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
“自作多情。”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淬着冰,“本座只是不想这具容器提前报废。”
说完,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待在这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大步朝着那扇暗门走去,脚步甚至有些虚浮踉跄。
暗门重重合拢。
将她那混乱的心声,仓皇的背影,以及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激烈情绪,全部隔绝。
顾白独自躺在厚厚的兽皮里,肩背的伤口依旧灼痛难忍。
但他此刻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比伤口更复杂、更汹涌的悸动。
她逃了。
那个暴戾的、冷酷的、视人命如草芥的魔主,因为一个问题,仓皇地逃了。
留下那一碗没有换上的、被她小心翼翼捣了半天的药膏,还放在原地,散发着刺鼻却……或许真的能救他命的气息。
自作多情?
容器?
真的是这样吗?
顾白缓缓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带着她冰冷气息的兽皮毛毯里。
混乱的线索,矛盾的行为,心口不一的咆哮,仓皇逃离的背影……所有的一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一个他几乎不敢触碰的答案。
或许……
从一开始,他就猜错了。
全部,都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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