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魂木心的药效温和却持续,如同春水润泽干涸的土地,缓慢滋养着受损的神魂。寝宫内一时寂静,只余两人清浅的呼吸和鲛人灯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妖姬闭目调息,试图凝聚一丝魔元,却发现丹田依旧空荡晦涩,如同被彻底掏空的深井,每一次尝试牵引,都只换来经脉阵阵抽痛与神魂深处更深的疲惫。她不得不放弃,眉心蹙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
【……太慢了……】心声泄出焦灼,【魔宫百废待兴,魇骨蛰伏暗处,本座岂能困于榻上……】
一只温热的碗盏轻轻碰了碰她搁在裘褥外的手。
她睁开眼,顾白不知何时又端来一碗新的汤药,墨色药汁散发着更浓郁的苦涩气,其中却隐含着一股精纯的温和能量。
“魔医新送来的,”他低声道,眼下乌青未褪,声音却稳了许多,“说是用库藏的血髓芝为主药,佐以地脉紫晶粉,固本培元,对修复经脉有奇效。”
妖姬目光扫过那药碗,又落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你用过了?”她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顾白怔了一下,摇头:“我无碍,只是些皮外伤和力竭……”话未说完,便被一声极冷的轻哼打断。
“皮外伤?”妖姬视线落在他垂在身侧、依旧有些不易察觉颤抖的手上,“魂血亏空,经脉裂痕遍布,叫皮外伤?”她猛地抬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凌厉的魔元,快如闪电般点向他胸口膻中穴!
顾白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反应!那魔元已透体而入,并非攻击,而是一种粗暴直接的探查,瞬间将他体内真实情况暴露无遗!
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这就是你的无碍?”妖姬收回手,脸色冰寒,眼底却翻滚着怒意,“逞强!若留下暗伤,损了根基,日后如何……”她顿住,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
【……日后如何承载源符之力?!如何……】心声戛然而止,带着一丝仓促的遮掩。
顾白忍着痛楚,看着她明明虚弱却强撑怒意的模样,心底那点被粗暴探查的不适忽然就散了。他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真的没事。你先好起来,要紧。”
他将药碗又往前递了递。
妖姬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劈手夺过药碗,看也不看,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幅度过大,牵扯伤处,让她几不可察地吸了口冷气。
喝完,将空碗重重塞回他手里,扭过头闭上眼,一副拒绝再交流的模样。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紧抿的唇线,显露出压抑的情绪。
顾白拿着空碗,有些哭笑不得。这别扭的关心方式……
他默默收拾了药碗,却没有立刻离开,依旧坐在榻边脚踏上,守着。
沉默再次弥漫,却不再尴尬,反而有种诡异的安宁。
约莫一炷香后,药力逐渐化开。一股温和却强劲的热流自妖姬腹中升起,缓缓流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冰冷刺骨的痛楚的确缓解不少,枯竭的经脉也仿佛久旱逢甘霖,传来细微的麻痒感。
她紧绷的身体不自觉放松了些许。
就在这时,寝宫外传来极其轻微却规律的叩门声。
顾白立刻起身,警惕地看向殿门方向。妖姬也倏然睁开眼,琉璃色眸子恢复冷冽。
“进。”她扬声道,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殿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进来的并非魔侍,而是一位身着玄甲、面容冷峻、眼角带有一道陈旧疤痕的中年魔将。他甲胄染血,多有破损,显然刚从战场下来不久,周身煞气未散,眼神却沉稳锐利。
他步入殿内,目光快速扫过靠坐榻上的妖姬和守在旁边的顾白,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随即单膝跪地,垂首沉声道:“末将疾影,参见尊上!恭贺尊上苏醒!”
“起来说话。”妖姬淡淡道,“外面情形如何?”
疾影站起身,依旧微垂着头,语速平稳却清晰:“回尊上,叛军已清剿完毕,宫内魔煞气在源符……在此位相助下,已净化八成以上。”他顿了顿,继续道,“各处阵眼损毁严重,地脉亦有震荡,修复需时。阵亡魔卫名录已初步整理完毕,抚恤事宜待尊上定夺。此外……”
他略一迟疑,还是说道:“北境传来消息,魇骨退回寒冰王座后,便封闭了所有通道,动向不明。但边境多处哨站发现小股精锐魔影活动痕迹,疑似……在搜寻什么。”
寝宫内气氛骤然一凝。
搜寻什么?答案几乎呼之欲出——能与万魔血令共鸣、甚至一定程度上克制它的源符!或者说,身负源符的顾白!
顾白脚踝上的锁魂链似乎感应到无形压力,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嗡鸣。
妖姬脸色未变,只是眸色更深了些许。“加强边境巡查,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阵眼修复优先调用库藏资源,不必吝啬。阵亡将士……厚恤其族亲,名录晚些送本座过目。”
“是!”疾影恭敬应下,却又迟疑着没有立刻退下。
“还有事?”妖姬挑眉。
疾影目光快速扫过顾白,欲言又止。
“直说。”
“……是。”疾影深吸一口气,“宫中近日有些……流言。关于这位……顾公子。有言其力挽狂澜,净化魔煞,功不可没;亦有言……其身份特殊,身怀异宝,恐引来更大祸端,当……早做决断。”
“决断?”妖姬声音陡然降温,寝宫内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如何决断?将他交出去以息魇骨之怒?还是剖出源符以绝后患?”
疾影立刻单膝跪地:“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据实回禀!如何定夺,自是尊上圣心独断!”
妖姬冷冷看着他,许久,才缓缓道:“传令下去。顾白于魔宫危难之际有功,即日起,为魔宫客卿。妄议者,斩。”
疾影身体微微一震,低头应道:“……是!末将领命!”他不再多言,行礼后躬身退了出去。
殿门再次合拢。
寝宫内一片死寂。
顾白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凉。“客卿”之名看似尊崇,实则将他放在了更微妙的位置上。功高震主,怀璧其罪,自古皆然。那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妖姬靠在软枕上,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额角。
【……麻烦……】心声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一群蠢货!大敌当前,只知内斗猜忌!】
【……疾影虽忠心,亦代表了军中一部分将领的疑虑……需得尽快稳住局面……】
她忽然睁开眼,看向顾白,目光锐利:“从今日起,你跟在本座身边。”
顾白一愣。
“魔宫阵图权限既已予你,便好好学着用。”她语气不容置疑,“修复阵眼,梳理地脉,需要人手。你这身净化魔煞的本事,也别浪费。”
【……放在眼皮底下,总好过被暗处冷箭所伤……】心声补充道,【……也能堵住些悠悠众口……】
顾白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保护,也是制约,更是将他的存在合理化、融入魔宫体系的方式。
他沉默片刻,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疑问或抗议,干脆得让妖姬都怔了一下。
【……倒是识趣。】
她重新闭上眼,挥了挥手,像是耗尽了力气:“下去吧。明日卯时,殿外等候。”
顾白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躬身行了一礼,拖着锁链,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寝宫。
殿内重归寂静。
妖姬独自靠在榻上,听着那锁链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她缓缓抬起之前被顾白紧紧握过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仿佛那点微不足道的温热还残留其上。
窗外,魔域的风永无止息地呼啸着,卷动着硝烟与未散的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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