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簪带来的惊悚真相,如同跗骨之蛆,在顾白的意识中啃噬。每一次看到妖姬下意识摩挲那枚红得刺眼的簪子,他都能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那不是哀思,是贪婪,是对魂魄的掠夺,是为了一场可能永无止境的、更替“容器”的残酷仪式所做的准备。
恐惧并未让他退缩,反而像一块冰冷的磨刀石,将他求生的意志磨得更加锋利。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解读秘密,他开始渴望力量,渴望能够影响甚至打破这绝望循环的力量。
“秩序之契·缚核篇”中记载的那种危险“共鸣”法门,如同伊甸园的毒蛇,在他脑海中低语。上一次仓促的尝试,虽然险些暴露,但也证明了这条路并非完全走不通。妖姬那瞬间的惊疑和烙印的波动,就是最好的佐证。
他需要再次尝试,但必须更加谨慎,更加巧妙。目标不再是引起明显的“干扰”,而是进行更细微、更持久的“渗透”。如同水滴石穿,他要让自己的秩序之力,如同最细微的毒素,悄无声息地浸润那个作为控制核心的烙印,潜移默化地加深自己与它的联系,或许……能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埋下一颗意想不到的种子。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计划,需要无比的耐心和精准的控制。而眼下,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妖姬因魔核持续不稳而愈发频繁的深度调息。只有在那种状态下,她的主观意识防御才会降到最低,对契约系统的细微变化也最不敏感。
夜幕再次降临,残殿内鼾声与压抑的呻吟此起彼伏。妖姬已在那面破碎屏风后盘坐了数个时辰,呼吸悠长绵远,周身紊乱的魔气似乎暂时被压制了下去,进入了难得的深层入定。青萝守在不远处,也闭目养神,但顾白知道,她的感知如同蛛网,笼罩着整个空间。
顾白靠在冰冷的墙角,如同往常一样,伪装成因疲惫和伤痛而陷入浅眠。但他的内心却如同拉满的弓弦,高度紧张。他调整呼吸,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平静,如同潜入深海的猎手,开始缓缓调动起经过数日锤炼、已温顺些许的那缕秩序之力。
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力量的强度,而是极致的“精微”与“隐蔽”。他将那丝乳白色的微光,分解成无数比尘埃更细碎的能量粒子,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包裹着,然后,通过脚踝处秩序光纹与远处烙印之间那无形的契约纽带,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输送过去。
过程比上一次更加艰难,对精神力的消耗呈几何级数增长。他必须全神贯注,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既要维持能量的输送不中断,又要确保其微弱到不会触发魔核或妖姬意识的警报。汗水无声地从他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背后的衣衫也渐渐被冷汗濡湿。太阳穴突突直跳,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这是精神力过度透支的征兆。
时间一点点流逝。输送过去的秩序能量粒子,如同微尘落入浩瀚的魔气之海,似乎没有激起任何波澜。但顾白凭借与光纹和烙印之间那微妙的联系,能隐约感觉到,那个冰冷的、作为控制枢纽的符文,似乎……比平时“温暖”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就像一块冰冷的铁,被无数个看不见的小手持续不断地、微弱地摩擦着,产生了难以察觉的热量。
有效!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差点因情绪波动而中断了能量的输送。他立刻稳住心神,继续这枯燥而危险的“渗透”工作。
然而,就在他以为能一直这样悄无声息地进行下去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持续输入的秩序能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或许是妖姬体内的魔核在深度休眠中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那原本平静的契约纽带,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共鸣”震颤!
紧接着,一股微弱但纯粹的、不属于顾白也不属于妖姬的“意念流”,顺着那条被顾白悄悄“拓宽”了一丝丝的通道,反向传递了过来!
那意念流非常模糊,充满了懵懂、恐惧和一种对外界强烈的渴望。它像是一个初生婴儿的无意识呓语,又像是一个被囚禁在黑暗中的灵魂发出的求救信号!
是……是原身阿白的那缕被血玉簪温养的残魂?!
顾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向联系惊呆了!他试图去解读那模糊的意念,却只感受到一片混沌的悲伤和无助。而几乎在这股意念流触及顾白意识的瞬间,远处屏风后的妖姬,身体猛地颤动了一下!
即便在深沉的入定中,她也对自己温养的残魂状态有着本能的感应!那缕残魂突然传递出的、微弱却异常的“活跃”波动,瞬间触动了她最敏感的神经!
【……阿白……?】
一声充满了困惑与急切的心声,如同梦呓般响起。
不好!
顾白心中警铃大作,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强行切断了所有秩序之力的输送,并用意念死死封闭了自身与契约通道的联系!动作仓促而猛烈,如同用力关上一扇即将被撞开的大门!
“噗——”精神力的反噬让他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逆血涌上,被他死死咽下,胸口一阵闷痛。
屏风后,妖姬的颤动停止了,呼吸似乎又恢复了平稳。但那声梦呓般的心声,以及她方才那一瞬间的生理反应,都清晰地表明,她察觉到了异常,只是暂时无法确定来源,或许将其归咎于魔核不稳或自身的梦境。
顾白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心中后怕不已。太危险了!他没想到对烙印的渗透,竟然会意外连接到阿白的残魂!这完全超出了皮卷的记载和他的预料!
这次尝试,再次印证了“共鸣”法门的可行性,但也暴露了其难以预测的巨大风险。这个由秩序之契捆绑在一起的系统,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敏感。
他抬起眼,望向屏风的方向,眼神复杂。刚才那股来自阿白残魂的、懵懂而悲伤的意念,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的心里。那个素未谋面的原身,似乎也并非心甘情愿地成为这永恒轮回的一部分,他同样是一个被困住的、痛苦的灵魂。
而妖姬,这个囚禁了他、视他为工具和养料的女人,内心深处,是否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被这疯狂执念所反噬的痛苦?
恨意依旧根深蒂固,求生仍是唯一目标。但在这无尽的黑暗博弈中,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对共同困境的冰冷认知。
这场刀尖之舞,他必须跳下去。
但脚下的钢丝,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细,还要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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