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骨钉的酷刑，如同没有尽头的漫长凌迟。每一息都伴随着骨髓被碾磨般的剧痛，汗水与血水混合，在身下聚集成一小滩粘稠的暗红。顾白的意识在痛苦的潮汐中浮沉，几度濒临昏厥的边缘，却又被更尖锐的刺痛强行拉回现实。
他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示弱的呻吟，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这非人的折磨，以及消化刚才那惊鸿一瞥般读取到的、来自第二任替身的绝望警告。
“快逃”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真的接近两个时辰，那悬浮在空中的碎骨钉终于幽光一闪，凭空消失。施加在膝盖上的持续撕裂感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血肉模糊处传来的、更加难以忍受的钝痛和麻木。
顾白浑身脱力，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扑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
妖姬冷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带一丝温度：“看来，你的骨头，比本座想的要硬一点。”
她没有上前，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只是对一旁的青萝吩咐道：“带他下去，别让他死在这里，碍眼。”
“是。”青萝躬身应下，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漠然表情。她走上前，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没有刻意加重痛苦，架起几乎虚脱的顾白，拖着他向残殿更深处、专门划出的伤患区域走去。
顾白任由她拖着，膝盖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被安置在一张铺着脏污兽皮的简陋“床铺”上。青萝取来清水和之前那种刺鼻的药膏，开始面无表情地处理他膝盖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冰冷的清水冲洗伤口时，顾白疼得浑身一颤，意识却因此清醒了几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仍在渗血的膝盖，以及沾满血污的双手，一个念头如同电光般闪过——
这通过血液接触读取残留记忆的能力，是偶然，还是可以复现？范围有多大？
他必须弄清楚。这是他失去读心术后，在黑暗中摸索的、唯一可能的光亮。
趁着青萝转身去取绷带的间隙，顾白状似无意地将一只沾着血的手，轻轻按在了身下这张兽皮旁边的泥地上。
集中精神。
起初，只是一片混沌。泥土的腥气，碎石硌手的触感。
但渐渐地，随着他意念的专注，一些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开始浮现……是更早之前，某个受伤魔修在此处痛苦翻滚、低声咒骂的场景，充满了绝望和怨气，但信息价值不大。
范围似乎有限，而且信息杂乱，需要更强烈的情绪印记或者特定的媒介——比如一块特殊的地砖，才能清晰读取。
青萝拿着绷带回来了。顾白立刻收回了手，闭上眼睛，假装虚弱不堪。
青萝熟练地为他包扎好膝盖，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做完这一切，她便转身离开，如同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顾白独自躺在冰冷的兽皮上，膝盖的疼痛阵阵袭来，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需要更多试验，需要找到更多类似那块地砖的、可能承载强烈记忆的“媒介”。藏书阁？禁库附近？还是……妖姬经常活动区域的地面？
就在他暗自规划时，残殿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骚动和喧哗声！
紧接着，是兵刃相交的脆响，以及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敌袭？！
顾白的心猛地一提！难道是魇骨叛军去而复返？还是……
他强忍剧痛，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望向残殿入口的方向。殿内其他伤患也被惊动，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妖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残殿门口，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显然魔核的不适并未完全消除。但此刻，她眼中燃烧的是冰冷的杀意和一种被冒犯的暴怒。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
一名浑身带血、魔气紊乱的魔修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汇报：“陛…陛下！是…是天刑宗的小队！他们不知用什么法子穿过了外围废墟，正在西侧隘口攻击我们的哨岗！”
天刑宗！仙界的人！他们果然没有放弃，竟然在这种时候摸了进来！
“废物！连几只仙界杂鱼都拦不住！”妖姬怒斥，但顾白能看出，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是力量虚弱的体现。若在平时，这等骚扰，她弹指间便可灰飞烟灭。
…偏偏是这个时候…
…魔元未复…
她的心声依旧封闭，但紧握的双拳和额角暴起的青筋，泄露了她内心的焦躁。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洪亮、充满正气和傲慢的声音，借助某种扩音法术，从西侧方向远远传来，清晰地回荡在残殿上空：
“妖女！还不速速出来受死！你倒行逆施，炼制邪魔替身，罔顾天道人伦！苏师姐早已洞察你的阴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苏师姐？苏婉清！
他们提到了“替身”！而且直指妖姬的行为！
顾白的瞳孔骤然收缩！天刑宗的人，不仅知道妖姬复活替身的事，而且很可能是受苏婉清指使！苏婉清果然没死，并且一直在暗中窥伺！
妖姬在听到“苏师姐”三个字时，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凤眸之中，瞬间爆发出比听到天刑宗袭击时更加浓烈、更加怨毒的杀意！那是一种掺杂了刻骨仇恨、背叛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痛楚的极致愤怒！
“苏、婉、清——！”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周身原本不稳的魔气都因这极致的恨意而剧烈翻腾起来！
她猛地转身，甚至顾不上理会地上的顾白，化作一道暗淡的流光，朝着西侧隘口的方向疾射而去！显然，苏婉清这个名字，触碰到了她最不能碰触的逆鳞！
残殿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伤患们压抑的喘息和恐慌的低语。
顾白躺在那里，心脏狂跳。天刑宗的袭击，苏婉清的名字被提及……这一切都预示着外部的危机正在逼近，而这废墟中的脆弱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他低头看向自己包扎好的膝盖，又看了看自己依旧沾着血污的双手。
危险，也意味着混乱。混乱，或许能带来机会。
他必须尽快掌握这新的“能力”。在这片浸透了鲜血与秘密的土地上，找到那条或许能通向生路的蛛丝马迹。
他忍着痛，再次将一只沾血的手，悄悄按在了身下的泥地上。这一次，他不再期待清晰的画面，而是尝试去感知更广阔范围内，那些战斗爆发区域可能残留的、新鲜的记忆碎片……
或许，能从那些天刑宗弟子临死前的恐惧中，捕捉到关于苏婉清、关于外界局势的，哪怕一星半点的信息。
黑暗之中，他必须抓住一切可能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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