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翻滚的声响惊醒了浅眠中的李亚楠。
她猛地坐起身,五指成爪抓向枕边枯荣剑,却摸到一团毛茸茸的温热——麦壳胎正趴在她剑上流口水。窗外金黄的麦穗沙沙摇曳,晨风吹来炊烟的香气,远处隐约传来农人劳作的号子声。
这里是......
心窍胎突然从梁上跳下来,小手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七枚晶体在她掌心排成北斗状,显然是刚去厨房溜达了一圈。
李亚楠盯着碗里浮动的麦粒状药渣,眸色渐深。三天前混沌之门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种剜心刻骨的疼痛至今萦绕在经脉里不曾散去。可现在......
她掐了掐眉心:这是哪儿?
噗叽!麦壳胎一个翻身滚进她怀里,小胖手指向窗外。顺着方向望去,远处田埂上几个农户正拎着镰刀走来,为首的壮汉肩上还坐着晃悠小腿的焚魔胎。
......李亚楠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枯荣胎的藤蔓突然从床底窜出,殷勤地给她递来件粗布衣裳;墨点胎不知何时爬上了房梁,正从黑洞里往外吐麦穗玩。门槛处传来的敲击声,一位白发老妪端着竹篮笑吟吟道:娘子醒了?阿硕说您今日会醒,老身特地蒸了麦糕......
阿硕?李亚楠猛地攥紧被褥。
老妪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就是送您来养伤的郑家后生啊,那孩子说是您家当家的......
碗中药汤突然炸成水雾!李亚楠闪现在老妪面前,枯瘦的手指扣住对方手腕:他在哪?
田、田里除草......
话音未落,人影已化作流光冲向麦田。五个孩子见状立刻扔下手里物事,麦壳胎滚得比谁都快,焚魔胎直接点燃衣摆当推进器,剩下三胎各显神通紧随其后。
正午的阳光晒得麦秆发烫。李亚楠赤足踩着松软的泥土,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穿过最后一道田垄时,她突然刹住脚步——
十丈开外,戴着斗笠的男子正弯腰拔除杂草。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宽大的粗布衣裳掩不住挺拔的脊背线条。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缓缓直起身,麦穗编织的帘幕在二人之间随风摆动。
......郑俊硕?她的声音哑得不成调。
斗笠微微抬起。映入眼帘的却是张全然陌生的脸——剑眉星目是不假,可右颊多了道狰狞疤痕,周身更没有半点神力波动。
男子困惑地皱眉:这位娘子认错人了?在下只是......
话未说完,麦壳胎炮弹般撞进他怀里:爹爹!
空气瞬间凝固。
李亚楠的指甲掐进掌心,目光如刀刮过对方每寸肌肤。没有神纹,没有威压,连气息都平凡得如同尘埃......可当焚魔胎跳上他肩头时,那人条件反射地偏头躲开火焰灼烧的角度;枯荣胎缠上他手腕的瞬间,他食指下意识轻点了三下藤蔓关节——那是只有郑俊硕才知道的安抚方式!
装够了吗?她突然冷笑,真神大人什么时候学会用幻......
娘子慎言!男子突然变色,一把捂住她嘴低声道:麦田有耳。
灼热的吐息喷在掌心,李亚楠眯起眼。果然下一刻,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几个农家小子蹦跳着跑来:硕叔!里正叫你去祠堂分新麦种!
就来。男子自然地松开手,弯腰拍了拍麦壳胎的脑袋,带你娘亲回家吃饭。
这熟稔的语气让李亚楠心头火起,刚要发作却被枯荣胎的藤蔓缠住手腕。细看才发现每根藤蔓上都刻着极小神纹:【别声张,我神力尽失,有追兵】
夕阳西沉时,李亚楠坐在厢房里盯着油灯出神。木门一声被推开,换上干净粗布衣的男子拎着食盒进来,后头跟着一串偷偷摸摸的小尾巴。
解释。她一剑横在对方颈间。
五个孩子立刻扑上来抱腿的抱腿,拽衣角的拽衣角。男子苦笑着放下食盒,从怀里摸出片泛着金光的麦叶——正是当日石门关闭前她紧攥的那片。
混沌之门逆转了我的因果。他指尖轻点叶片,上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现在全天下都以为郑俊硕已经神魂俱灭,包括......
那些追杀你的人。李亚楠收剑入鞘,所以扮作农夫躲在麦田里?
烛火跳动间,她突然注意到对方左手小指缺失了一截。似是察觉她视线,郑俊硕缩了缩手指:混沌之气的代价。
轻描淡写的六个字,却让屋内温度骤降。李亚楠想起自己在石门前的疯狂,想起那颗被强挖出来的枯荣神心......她猛地掀翻食盒!
你早算到我会...
我只是赌你不会眼睁睁看孩子们涉险。郑俊硕俯身捡起滚落的麦饼,吹了吹灰递给眼巴巴的麦壳胎,这片麦田很特别,能滋养神魂...
话未说完,喉咙已被枯荣剑抵住。李亚楠眼底翻涌着血色:听着,再有下次...
剑锋突然被软乎乎的小手抱住。低头一看,五个孩子不知何时手拉手围成圈,心窍胎的晶体在地面投射出一行字:【爹爹说娘亲要是生气可以打他屁股】
......
郑俊硕:???我没有......
他被一脚踹出门外。木门在鼻尖前狠狠摔上,里头传来李亚楠咬牙切齿的吼声:滚去睡麦垛!
夜风送来麦穗摩擦的沙沙声。郑俊硕揉着屁股站起身,忽然摸到腰间多出个硬物——是半块已经冷掉的麦糕。
屋檐下的阴影里,他的唇角无声扬起。
月光渗进窗缝的时候,李亚楠睁开了眼睛。
屋内安静得反常。
五个孩子蜷在被褥里睡得香甜,麦壳胎的嘴角还沾着半块麦饼渣,墨点胎的肚皮随着呼吸一鼓一鼓,黑洞时张时闭。按理说这群小混蛋半夜至少闹腾三次,可现在——
太安静了。
她的手指无声滑向枕下的枯荣剑,指尖刚碰到剑柄……
“轰——!”
整座茅屋的天顶骤然炸裂!
李亚楠闪电般跃起,左手揽住五个孩子滚向墙角,右手横剑一扫——
“嗤!”
三道黑影刚从天顶扑下,便被凌厉剑气斩成六段!黑影断口处流淌出浓稠的黑水,落地竟腐蚀得麦秆滋滋作响。
“……太虚门的蚀骨毒儡?”她眼神骤冷,手腕一翻,剑尖挑起一滴黑水甩向窗外,“滚出来!”
黑水在半空爆开,化作千百枚细针射向夜色中的麦田。
“呵呵……”
阴冷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麦浪突然静止不动,天地间只剩下瘆人的低语回荡:“李亚楠,交出真神遗种,饶你不死……”
“遗种?”她怒极反笑,一脚踹碎摇摇欲坠的墙壁,“我儿子让你叫祖宗都嫌辈分低!”
“嗖——!”
一道刺目金光突然撕裂夜幕!
麦壳胎不知何时醒了,手里攥着片金灿灿的麦叶,气鼓鼓地朝声音来源处一扔——
“咚!”
闷响声中,远处麦田里炸开一个巨坑,藏在暗处的身影狼狈跃出,黑袍上赫然钉着那片麦叶!
“……怎么可能?!”来人震惊地看着自己胸口被麦叶刺穿的护体灵气,“区区婴儿……”
“啪。”
焚魔胎打了个响指。
“轰——!”
麦叶瞬间燃起苍白色火焰,黑袍人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化作灰烬!
整片麦田骤然沸腾!
数十道黑影同时从麦浪中暴起,每个人手中都捏着泛着黑光的法器,为首的老者双目血红:“逆神余孽……一个不留!”
李亚楠单手掐诀,枯荣剑气纵横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郑俊硕那个废物躲哪儿去了?!”
话音未落——
“噗嗤!”
一枝麦穗突然从地下窜出,精准贯穿两名偷袭者的咽喉!
麦穗尖端滴落的不是露水,而是……
神血。
“嚓。”
一声极轻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李亚楠猛地回头,看到郑俊硕站在月光下,手里拎着一把……锄头。
“别这么看我。”他耸耸肩,锄头尖还滴着血,“我现在真就剩这点力气。”
远处传来敌人癫狂的大笑:“真神大人沦落到用农具……呃?!”
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郑俊硕反手掷出的锄头,直接劈开了那人的天灵盖。
“……但是。”他慢慢卷起沾血的袖口,嘴角勾起一丝李亚楠熟悉的弧度,“打死几条杂鱼还是够的。”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更快。
当最后一个太虚门长老被枯荣胎的藤蔓倒吊着抽打时,五个孩子正蹲在一旁分赃——麦壳胎抢了敌人的储物戒,墨点胎负责吐出来重分,焚魔胎负责烧掉不合格的法宝,心窍胎捧着小本本记账……
“果然是你亲生的。”李亚楠嫌弃地踢开脚边尸体,“算计人的德行一模一样!”
郑俊硕刚要辩解,突然面色大变扑向她:“小心!”
“轰——!!!”
地面突然塌陷!一只布满尸斑的巨手破土而出,直接将两人拍进地下——
太虚门镇派尸傀·九幽骨尊!
漆黑的地窟中,李亚楠的枯荣剑卡在尸傀指缝动弹不得。
郑俊硕用身体护在她上方,后背被骨刺扎得血肉模糊。他咬着牙硬撑:“孩子们……没事……”
“用你废话!”她暴躁地摸索他身上伤口,“老娘问的是你……”
指尖突然触到一片粘腻。
不是血。
是……
正在消散的神魂光点。
“郑、俊、硕!”她声音陡然变调。
男人却笑了,染血的手指抚上她脸颊:“怕什么……不是说好要打断我的腿……”
“闭嘴!”她红着眼去堵他背后漏气的伤口,“五个崽子还不够我折腾?你敢……”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地窟顶端突然透进一缕晨光——
焚魔胎的小手撕开了地层裂缝,麦壳胎正用牙齿拼命啃咬尸傀手指,枯荣胎的根系疯狂生长加固坍塌的土石,心窍胎凝结出防护罩笼罩两人,而墨点胎……
正在吞噬整具尸傀!
“咔嚓……”尸傀庞大的身躯开始扭曲崩解,黑洞传来的咀嚼声中,墨点胎打了个饱嗝:“爹……难吃……”
朝阳升起时,李亚楠背着昏迷的郑俊硕爬上地面。
五个孩子蔫头耷脑跟在后面,麦壳胎怀里紧紧抱着那片变淡的金色麦叶。
“……他会死吗?”焚魔胎小声问。
李亚楠一脚踹开烧焦的麦垛,把人扔上去:“祸害遗千年。”
她粗暴地扯开郑俊硕的衣襟,却在看清伤势时手指一颤——
心口处,本该是神骨的位置,嵌着一颗……
发芽的麦粒。
“……你把自己的神核……种在我剑气里?”她声音发抖。
怪不得混沌之门中她能轻易挖出枯荣神心,怪不得失去神骨他还能活着……
这个疯子!
“……”郑俊硕艰难地睁开眼,“现在……信我了?”
“信你大爷!”她一掌按在他伤口上,“再敢死一次试试!”
“……不敢。”他疼得吸气却还在笑,“夫人家规……第几条来着……”
朝阳洒在相叠的掌心,那颗麦芽轻轻摇曳着,焕发出新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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