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枢智能冰冷的声音尚在球形腔体内回荡，新的抉择已然压下。离开，意味着主动削弱对“母体”的封锁，可能释放出更不可控的恐怖；留下，则是坐以待毙。
没有完美的选择，只有必须承担的风险。
“启动紧急脱离通道。”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推开林曦搀扶的手，强撑着剧痛和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直。目光扫过同伴——林曦眼中的忧虑与坚定，猴子脸上的决绝，甚至锈钉那被恐惧驱使而硬撑起来的神情。
他们是一个整体，必须共同面对。
**【指令确认。启动紧急脱离程序。消耗备用能源17%。‘母体’主意识收容力场效能下降至87.7%。风险提示已记录。】**
智能的声音刚落，球形腔体另一侧，那片原本与周围浑然一体的墙壁，突然向内凹陷，旋转着打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管道。管道内部光滑，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不知通向何方，只有一股带着水汽和泥土腥味的冷风从深处倒灌而出。
“走！”陈默低喝一声，没有丝毫犹豫。他率先走向通道口，但在进入前，他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悬浮于空中的那颗赤晶色“中和核心”上。
它依旧散发着稳定平和的光芒，是莱桑德博士理论的证明，也是他们未来渺茫希望的唯一载体。
陈默伸出手，不是用灵能（他已几乎无法调动），而是凭借一种纯粹的意念和与它共同经历那场意识风暴后残留的微弱联系。那“中和核心”似乎有所感应，缓缓飘落，最终安静地停留在他摊开的掌心，温润的光芒映照着他胸前那狰狞的灼痕。
触感并非冰冷，而是一种恒定的、如同生命体温般的暖意。
他将这颗沉重无比的“火种”小心地贴身收好，感受着它那稳定搏动透过衣物传来，仿佛一颗不属于自己的、却维系着未来的心脏。
“我走前面。”猴子咬了咬牙，抢到陈默前面，他的动态预判能力在这种未知路径上或许能提前预警一些物理陷阱。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加锐利，那场意识风暴似乎也锤炼了他的精神。
陈默没有反对，拍了拍他的肩膀。
四人依次进入通道。管道内部异常光滑，几乎无法着力，他们只能顺着倾斜的角度向下滑行。速度越来越快，风声在耳边呼啸，周围是绝对的黑暗，只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气流指示着方向。
滑行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漫长得令人心焦。突然，前方的黑暗中传来震耳欲聋的水流轰鸣声！
“前面是水！抓紧！”猴子大吼道。
话音刚落，倾斜的管道骤然到了尽头！四人如同被抛出的石子，猛地坠入一片冰冷刺骨、湍急汹涌的地下暗河！
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陈默瞬间窒息，冰冷的河水疯狂地灌入口鼻，胸前的灼伤遇到冷水更是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他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
“陈默！”
“林医生！”
“我在这儿！”
黑暗中，传来同伴们断断续续的呼喊和扑水声。幸运的是，暗河的水流虽然湍急，但河道相对宽阔，他们没有立刻撞上岩石。
“顺着水流！不要对抗！”陈默抹去脸上的水，努力辨认着方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吼道。他的灵能几乎失效，只能依靠最基本的感官。
四人勉强在激流中聚拢，互相拉扯着，如同无根的浮萍，被汹涌的暗河裹挟着向前冲去。周围是绝对的黑暗，只有水花偶尔溅起时，才能借助“中和核心”从陈默衣襟缝隙透出的微弱赤晶光芒，瞬间照亮一下同伴惊恐或坚毅的脸，以及两侧飞速掠过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岩壁。
这是一段完全被水流和黑暗支配的旅程。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不是“中和核心”的光芒，而是……自然的，灰蒙蒙的天光！
出口！
但希望来临的同时，危险也骤然加剧！河道开始收窄，水流更加湍急，水中开始出现巨大的漩涡和隐现的礁石！
“小心前面！”猴子突然声嘶力竭地预警，他的预判捕捉到了前方水下一个巨大的、致命的阴影！
陈默来不及多想，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边的林曦向旁边猛地一推！几乎同时，一根粗大、尖锐的、被水流磨砺得如同巨兽獠牙的岩石，擦着他的身体狠狠划过，撕碎了他本就破烂的衣袖，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轰隆！”
水流裹挟着他们，以无可阻挡之势，冲出了幽暗的地下河道，狠狠抛入了一片相对开阔、但依旧昏暗的水域！
天光刺目，即使是被孢子云层过滤后的灰暗天光，也让他们一时睁不开眼。
陈默奋力踩水，稳住身形，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浓重腐烂和辐射尘埃气息，却无比“新鲜”的空气。他们出来了！真的从那个活体地狱般的“苍穹之眼”内部出来了！
他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被废弃的蓄水库或者断裂的河道，四周是崩塌的混凝土建筑和扭曲的金属框架，水面漂浮着厚厚的、颜色诡异的藻类和垃圾。远处，依稀可以看到“遗落之都”那标志性的、被菌毯包裹的摩天大楼轮廓，如同墓碑般矗立在昏黄的天际线下。
他们确实被送到了“遗落之都”的外围。
“都没事吧？”陈默喘息着问道，声音在空旷的水面上回荡。
“没……没事……”林曦咳嗽着回答，她紧紧抓着一段漂浮的木头，脸色苍白如纸。猴子也扒着一块扭曲的金属板，勉强浮着，对陈默摇了摇头。锈钉则在不远处扑腾着，喝了好几口水，才狼狈地抓住一根伸入水中的钢筋。
还活着。所有人都还活着。
但没等他们庆幸，林曦突然指着水面，声音带着惊恐：“你们看！”
只见他们周围的水域，那些颜色诡异的藻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失去活性！而更远处，水面之下，一些原本缓慢游动的、受到辐射和孢子双重影响而变异的水生生物，开始焦躁不安地四处乱窜，甚至互相攻击！
不仅仅是水域，岸边的那些稀疏、扭曲的植被，也出现了不正常的枯萎和卷曲现象！
“‘苍穹之眼’力场削弱的影响……”陈默的心沉了下去，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生态异变，“已经开始显现了。”
他们逃离了囚笼，却可能放出了更可怕的恶魔。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陈默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虚弱感，努力向最近的岸边游去，“这里很快会变成漩涡中心！”
其他人也意识到情况的危急，奋力向岸边游去。
爬上布满碎砾和污泥的河岸，四人瘫倒在地，精疲力尽。陈默靠在一段断裂的混凝土柱上，剧烈地喘息着，检查了一下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简单地用撕下的布条勒紧止血。
他抬起头，望向“遗落之都”的方向。那座死亡之城在灰暗的天光下沉默着，但陈默能感觉到，某种沉睡的、庞大的东西，似乎因为“苍穹之眼”力场的松动，而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他们带着“火种”回来了，但脚下的大地，似乎正在变得更加危险和不稳定。
希望，从未如此微弱；前路，从未如此迷茫。
陈默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颗稳定搏动着的“中和核心”。
它的光芒，能否真的穿透这片日益加深的黑暗？他们又该去哪里，寻找那个藏匿于孢子生态最深处的、“母体”的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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