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客栈的石室隔音效果尚可，但依旧阻隔不了灰烬城特有的、混杂着交易吆喝、兵器碰撞与偶尔爆发的冲突声的喧嚣。
向之礼盘坐榻上，心神沉静，外界的纷扰于他而言，不过是过耳清风。
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对这座城市的感知上。
岩罡外出打探消息尚未归来，向之礼的神识却已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了以客栈为中心的方圆数十里区域。
他“看”到了肮脏巷道中的黑市交易，“听”到了酒馆内关于星骸兽材料价格的争论，也感知到了数股隐藏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窥伺着过往行人的恶意。
其中几道神识，在扫过“碎星”客栈时，明显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他所在的房间外逡巡不去，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显然，他们持有星塔令牌入城的消息，已经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向之礼不动声色，只是将自身气息收敛得更加彻底，如同顽石枯木。
约莫一个时辰后，岩罡带着一身风尘与凝重之色返回。
他关上房门，布下一道简单的隔音禁制，这才压低声音禀报。
“尊者，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岩罡语气带着一丝愤懑。
“星塔的入门考核，三日后在城中心的‘演武台’举行。”
“主要分为‘力之试炼’与‘心之试炼’两关。”
“据说，‘力之试炼’包含举星核、抗罡风、承威压等项目；‘心之试炼’则是进入幻阵，考验道心意志。”
这些信息与向之礼在星塔主城了解的相差无几，他微微颔首，示意岩罡继续。
“不过……”岩罡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怒色。
“属下在打探时，听到不少风言风语。”
“城中许多修士，尤其是那些自诩血脉纯净的星塔嫡系或附属部族子弟，对……对尊者您似乎颇多微词。”
“哦？”向之礼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他们说……说尊者您不过是偏远角落出来的‘血脉不纯的幸运儿’，靠着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觉醒的‘先天金骨’才被星塔看中，根本不懂星塔真正的传承精妙，不配与他们并列。”岩罡越说越气，拳头紧握。
“尤其是那个叫‘赤离’的，他是灰烬城星塔分殿一位实权长老的嫡孙，身具‘橙血上品’资质，是此次考核的焦点人物之一。”
“他放话说，要在考核中让您……让您原形毕露！”
向之礼闻言，脸上并无怒色，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这等狭隘的心性与无聊的攀比，在他漫长的修道生涯中早已司空见惯。
所谓的“纯血歧视”，不过是弱者维护自身可怜优越感的方式罢了。
“跳梁小丑，何须在意。”向之礼淡淡道。
“可知那赤离如今是何修为？”
“据说是金仙巅峰，距离太乙仅一步之遥，而且修炼的是星塔核心的《赤阳星诀》，战力远超同阶。”岩罡担忧道。
“尊者，虽然您实力通天，但此地毕竟是星塔地盘，他们若是暗中使绊子……”
“无妨。”向之礼打断了他。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算计皆是虚妄。”
他不再谈论此事，转而问起灰烬城的势力分布。
岩罡整理了一下思绪，回道。
“灰烬城明面上由星塔分殿统治，殿主是一位名为‘厉岩’的长老，据说有太乙中期修为，常年闭关，寻常事务由几位执事长老处理。”
“除了星塔，城中还有几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血刃’星盗团，首领是个狠角色；‘阴影之手’，一个神秘的刺客组织；还有‘遗民互助会’，由几个较大的遗民部落联合组成，但内部也并不团结。”
向之礼默默记下，这些势力盘根错节，构成了灰烬城混乱而危险的底色。
接下来的两日，向之礼足不出户，静心调整状态。
岩罡则继续在外打探，带回的消息也印证了之前的听闻。
关于“先天金骨”与“血脉不纯”的争论，在灰烬城底层修士中发酵，甚至有人开设了赌局，赌那位神秘的天外行者能在考核中走到哪一步，赔率颇为悬殊。
期间，也有几波人试图以拜访或挑衅的名义接近客栈，但都被岩罡或以向之礼正在静修为由挡了回去，或是在感受到石室内那深不见底的气息后，悻悻退走。
考核前一日，向之礼决定出门走走，亲身感受一下这座边境之城的气氛。
他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袍，气息内敛，带着岩罡，漫步在灰烬城粗犷而肮脏的街道上。
他的出现，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
这几日关于他的传闻早已扩散开来，很多人都想亲眼看看，这个引得星塔执事亲自下发令牌、身负传说资质的“天外行者”，究竟是何模样。
当看到向之礼那平凡无奇的外表和感知中那“微弱”的气息时，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与轻蔑。
“就是他？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哼，装神弄鬼，估计是哪个小部落吹嘘出来的。”
“赤离少爷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
窃窃私语与毫不避讳的嘲讽从四面八方传来。
岩罡听得面红耳赤，拳头紧握，恨不得冲上去与那些人理论，却被向之礼用眼神制止。
向之礼面色如常，仿佛那些话语说的不是自己。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街道两旁的店铺，掠过那些形形色色的生灵，最终落在前方一座占地极广、门口矗立着两尊星兽石雕的宏伟建筑前——星塔分殿的预备营地，也是明日考核的报名与集结地点。
此时，营地门口聚集了不少年轻修士，个个气血旺盛，衣着光鲜，神色倨傲，显然是来自星塔附属部族或城内有些势力的子弟。
他们围拢在一个身着华丽赤色星袍、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毫不掩饰傲气的青年身边，正是那赤离。
赤离也看到了走来的向之礼，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冷电，带着审视与居高临下的意味，上下扫视着向之礼，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弧度。
“哟，这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先天金骨吗？”赤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周围。
“怎么，不在你那穷乡僻壤躲着，真敢来参加考核？”
“就不怕这灰烬城的风沙，迷了你这‘尊贵’的眼睛？”
他身旁的那些跟班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充满了恶意。
岩罡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就要开口。
向之礼却伸手拦住了他。
他看都未看赤离一眼，目光径直越过那群人，落在了营地门口那块标注着报名须知的黑曜石板上，仿佛赤离等人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这种彻彻底底的无视，比任何言语的反击都更具侮辱性。
赤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的寒光。
他身为天之骄子，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
“哼，装模作样！”他冷哼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希望明天在演武台上，你还能保持这副故作镇定的样子！”
“我们走！”
他袖袍一甩，带着一众跟班，趾高气扬地进入了营地。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唏嘘，目光在向之礼和赤离消失的背影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期待。
明日的考核，看来注定不会平静了。
向之礼这才缓缓收回目光，对身旁依旧愤愤不平的岩罡淡淡道：“走吧，回去。”
自始至终，他未发一言，却已将那扑面而来的歧视与挑衅，于无声处，悄然化解。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明日的演武台，才是真正见分晓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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