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星槎裂】
渡魂舟启航的更鼓敲到第三响时，顾长庚正站在船头调整引魂灯。海平线原本缀满的星子突然开始摇晃，像被无形的手揉碎的银箔。他颈间的龙鳞玉牌突然发烫——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此刻竟与百年前坠海时丢失的那枚，产生出跨越时空的共鸣。
长庚兄，看东南方！沈砚秋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切。顾长庚抬头，只见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翻涌起靛青色的浪涛，十二具青铜鲛人傀儡破浪而出，关节处的鳞片闪着幽光，每具傀儡手中都握着淬毒的青铜刺。
【第一节·鲛王索命】
为首的鲛人王踏浪而起时，整艘纸舟都剧烈震颤。他的面容与顾长庚有七分相似，左眼却嵌着枚墨玉，正是西海龙宫特有的锁魂玉顾长庚，你可知这百年来，我鲛人族为何要收集凡人执念？他的声音像刮过珊瑚礁的风，你父王用我们的血肉炼制延寿丹，你母妃用我们的鳞片修补龙袍，而你——他举起手中的龙鳞玉佩，偷走我族至宝溯魂玉，毁了整座珊瑚城！
顾长庚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认出这枚玉佩：百年前母妃坠海时，手中紧攥的就是它！当时他跪在龙宫前求父王赦免渔村百姓，却见父王将这枚玉佩狠狠砸在龙案上，碎成七瓣。那不是我！他攥紧腰间玉笛，笛身上突然浮现出前世记忆——十七岁的自己站在珊瑚城废墟前，怀里抱着昏迷的鲛人少女，少女心口插着的，正是半柄与鲛人王手中相同的青铜刺。
沈砚秋突然拽住他手腕：长庚兄，看青鸾！云台仙岛方向，青鸾正跪在忘川河畔，手中攥着半幅《洛神赋图》。她身后的河水突然泛起血色涟漪，每朵浪花里都浮出鲛人族的亡魂：有被剥去鳞片的幼鲛，有被抽去筋脉的老妇，还有抱着婴儿的母亲——正是顾长庚前世在渔村见过的那些。
【第二节·毒刺破月】
鲛人王的青铜刺划破空气时，沈砚秋本能地将青鸾护在身后。他的后背瞬间被刺穿，毒液顺着衣料渗入骨髓，疼得他几乎咬碎牙齿。恍惚间，他听见青鸾的惊呼：砚秋公子，你后背的图腾......
那是只浴火的精卫鸟，尾羽上沾着血，正扑棱着翅膀要从他皮肤里钻出来。沈砚秋想起三日前在泉州港，老画工曾指着他的脊背说：公子的胎记真奇，像极了《山海经》里的精卫。此刻这胎记随着剧痛逐渐清晰，每根羽毛都映出前世画面——
暴雨倾盆的渔村，十二岁的他背着昏迷的顾长庚（那时还是少年龙子）在山路上狂奔。身后是追兵的火把，前面是汹涌的山洪。顾长庚突然睁开眼，龙鳞在雨水中泛着冷光：阿砚，把我放下，你跑不动。他用尽最后力气将他推下悬崖：替我看遍人间......话音未落，山洪裹着碎石将他吞没。
原来如此......沈砚秋咳出黑血，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他本是渔村孤儿，因救落水的龙子被卷入仙凡之争，为替顾长庚引开追兵，抱着半块龙鳞玉佩坠入深海。龙鳞入体，他化为精卫鸟，每日衔石填海，直到魂魄被轮回之力碾碎，才得以转世为人。
阿砚！顾长庚的惊呼声将他拉回现实。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与顾长庚背靠背站着。鲛人王的青铜刺穿透他的左肩，又刺向顾长庚心口——千钧一发之际，沈砚秋反手抓住刺刃，鲜血溅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竟在空中凝成《往生因果卷》的残页。
【第三节·精卫衔石】
这是......云绡的声音从船尾传来，她手中的引魂灯突然化作七彩流萤，是精卫填海的因果线！她广袖一挥，流萤聚成巨网罩住鲛人王，当年顾长庚为救你，用自己的龙息温养你残魂，你竟......
沈砚秋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识海深处破土而出。他望着顾长庚震惊的眼神，突然笑了：长庚兄，你记不记得渔村后山的老槐树？你总说等考取功名，要在树下给我刻块碑。顾长庚浑身剧震——那是他前世从未对人提过的秘密，连母妃都不知道。
阿砚......他的声音发颤，伸手触碰沈砚秋染血的面容，你......你是......
我是替你填海的精卫。沈砚秋的瞳孔逐渐变成赤金色，背后精卫鸟的虚影愈发清晰，但这一世，换我护着你。
鲛人王的青铜刺突然发出尖啸。他望着沈砚秋背后的精卫虚影，终于露出惊恐神色：你......你是当年那只精卫！他的锁魂玉突然碎裂，露出里面封存的半枚龙鳞——与顾长庚颈间的玉牌严丝合缝，原来你们早就算计好了！用龙鳞引我现身，用精卫魂破我法术......
【第四节·劫起心澜】
顾长庚突然扯断颈间玉牌，与鲛人王手中的半枚合二为一。两枚玉牌相触的瞬间，海面上浮现出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是座珊瑚城——正是百年前被父王摧毁的鲛人聚居地。
长庚，你看。云绡的声音带着叹息，她指向漩涡，这是你父王用鲛人血肉建的执念牢笼，每块珊瑚都刻着他们的名字。顾长庚望着珊瑚墙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终于明白为何鲛人族要收集凡人执念——他们想用这些执念，撬动天道对西海龙族的惩罚。
沈砚秋突然咳出大口黑血，精卫虚影开始消散。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顾长庚推开，自己则坠向漩涡：长庚兄，替我看遍人间......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在消失前露出释然的笑，这次换我......护着你。
顾长庚扑进漩涡，指尖触到沈砚秋心口时，摸到了半块龙鳞——与他颈间的玉牌拼成了完整的溯魂玉。玉中浮现出前世画面：少年龙子跪在精卫鸟尸体前，用自己的龙鳞为它续命，发誓若有来生，我必护你周全。
阿砚！他抱着沈砚秋坠向珊瑚城，身后是鲛人王的怒吼：顾长庚，你会后悔的！云绡的引魂灯突然炸成漫天星火，在夜空中拼出八个大字：因果循环，终有回响。
【第五节·破笼新生】
当顾长庚抱着沈砚秋落在珊瑚城废墟上时，漩涡突然开始坍缩。他看见每块珊瑚上的名字都泛起金光，那是被囚禁的鲛人魂魄终于得到解脱。沈砚秋的身体在他怀中逐渐变轻，背后的精卫虚影却愈发清晰，最终化作一只真实的鸟，衔着半枚龙鳞飞向夜空。
长庚兄，沈砚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不后悔。他的身体化作点点流萤，融入珊瑚城的每道裂痕，替我看遍人间......
顾长庚跪在废墟上，手中攥着完整的溯魂玉。玉中映出新的画面：百年前渔村的夜晚，少年龙子抱着昏迷的书童，用自己的龙息为他续命；十世轮回前的街头，书生替乞丐挡下恶犬；三日前泉州港，沈砚秋替他挨的那刀......
阿砚，他轻声说，下一世，我带你去看长安的牡丹，去听江南的评弹，去......
话音未落，珊瑚城突然绽放出万丈金光。顾长庚抬头，看见沈砚秋的身影在光中重现，只是这次，他的眉间多了点朱砂——与《洛神赋图》中宓妃的泪痣，与青鸾的发饰，与顾长庚颈间的龙鳞，分毫不差。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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