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化工
天启七年,九月廿二日(公历1627年10月11日)。
经过皇宫的密辛朱由检已做好准备入宫,但自己的发展还要继续,信王府后山,秘密工坊深处,一处新开辟的、远离其他工棚的独立院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焦糊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臭鸡蛋的诡异气息。这里门窗紧闭,通风口用多层湿布遮掩,戒备森严。几个被挑选出来的、口风最紧、胆子最大的工匠,在宋应星的亲自带领下,正进行着一项在旁人看来如同“炼丹”般神秘又危险的试验。
朱由检站在稍远处一个特制的观察台上(带简易通风口),方正化如同护崽的老母鸡般紧张地守在他身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浸湿的布巾,随时准备捂住口鼻。方正化的目光,一半警惕地盯着下方那些冒着可疑烟雾的陶罐,另一半……则死死锁定在自己那双崭新的、用上好小牛皮缝制、鞋面光可鉴人的靴子上!新靴子!今天刚换上的!可不能再被这些鬼知道是什么的“毒烟”玷污了!
“王爷,一切准备就绪。”宋应星的声音透过简易的竹制传声筒传来,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他穿着厚厚的粗布围裙,脸上蒙着多层浸湿的纱布(简易防毒面具),只露出一双专注的眼睛。
“开始吧。”朱由检沉声道。
下方,一名工匠小心翼翼地用长柄铁钳,夹起一块块暗绿色的矿石(绿矾,硫酸亚铁),投入一个特制的、带导气管的厚壁陶罐(干馏釜)中。罐子下方,炭火正旺。
“加热!慢火!”宋应星低声指挥。
陶罐被缓缓加热。起初并无异样,但随着温度升高,罐内开始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淡黄色的烟雾从导气管口袅袅升起,带着浓烈的刺激性气味!
“来了!”宋应星低喝一声,“收集!”
导气管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浸在冷水盆中的玻璃瓶(工坊自产,粗糙但可用)。淡黄色的烟雾在玻璃瓶中遇冷凝结,化作一种无色、油状的液体,沿着瓶壁缓缓流下,聚集在瓶底。
“这就是……‘矾油’?”宋应星看着瓶底那清澈透明的液体,有些难以置信。他记得古籍中记载的“矾油”(稀硫酸)是黄色或褐色的粘稠物,可眼前这液体……如此纯净透明!
“不错。”朱由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此乃提纯后的‘矾油’,无色无味,但……极其危险!能蚀铁如腐,蚀骨如酥!万不可触碰!”
宋应星和工匠们闻言,更加谨慎。一名工匠用长柄木勺,小心翼翼地从玻璃瓶中舀出少量液体,滴在一块薄铁片上。
“滋啦——!”
一阵白烟瞬间腾起!伴随着刺耳的腐蚀声!那铁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凹陷,眨眼间就被蚀穿了一个小洞!
“嘶——!”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工匠们看着那冒着白烟的铁片,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恐惧!这玩意儿……比王水还厉害?!
方正化更是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中的湿布巾掉地上!他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半步,离那观察台的边缘更远了些!蚀铁如腐?!这要是沾到他的靴子上……他不敢想!他感觉自己的脚趾头都在发凉!
“好!好!”宋应星却激动起来,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王爷!此物……此物用于精制火药、提纯金属、蚀刻器物……妙用无穷啊!”
“这只是开始。”朱由检嘴角微扬,“继续!下一步,制‘火碱’!”
另一处试验台。几个工匠正将磨碎的石灰(氧化钙)和一种灰白色的粉末(天然碱,主要成分碳酸钠)混合均匀,装入另一个特制的坩埚中。
“混合煅烧!高温!”宋应星下令。
坩埚被放入高温炉中。炉火熊熊,温度迅速升高。混合物在高温下发生反应,释放出气体(二氧化碳)。经过一段时间煅烧,坩埚被取出冷却。里面的混合物已经变成了白色的块状物。
“加水溶解!”宋应星指挥道。
工匠将白色块状物小心地倒入一个大木桶中,加入清水。块状物遇水迅速溶解,并释放出大量热量!木桶中的水瞬间变得浑浊滚烫!
“搅拌!冷却!”宋应星紧盯着木桶。
随着搅拌和冷却,浑浊的液体渐渐澄清,最终变成一种无色透明的粘稠液体——氢氧化钠溶液(火碱)!
“成了!”宋应星长舒一口气。
朱由检点点头:“取少量,测试其碱性。”
一名工匠用木棍蘸取少量粘稠液体,滴在一小块猪皮上。
“滋——!”
猪皮表面瞬间冒起白沫,颜色变深,发出刺鼻的气味!如同被强酸腐蚀一般!
“这……这是‘碱’?”一个工匠惊呼,“怎么……怎么比草木灰水厉害这么多?!”
“此乃‘火碱’,强碱!”朱由检解释道,“腐蚀性极强!但用于制造肥皂、精炼油脂、印染布匹……效果远超寻常碱水!同样,小心操作!沾到皮肤,皮开肉烂!”
方正化看着那被腐蚀的猪皮,又看看自己脚上的新靴子,脸都白了!他感觉这工坊里处处都是陷阱!他再次后退,几乎要贴到墙根了!心中默念:靴子!靴子!一定要保护好靴子!
“王爷!”宋应星激动地抬起头,“有了这‘矾油’和‘火碱’,再配合之前的‘水泥’、‘颗粒火药’,我们……我们是不是可以尝试……制造您提过的‘肥皂’了?还有……那‘硝化’之物?”
“可以尝试。”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肥皂工艺相对简单。至于硝化……需要更精密的控制和防护,容后再议。宋先生,先带人,用这火碱和油脂(猪油、牛油),试试制皂!”
“是!王爷!”宋应星领命,立刻带着工匠们忙碌起来。
观察台上,朱由检看着下方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稍定。基础化工的突破,将为后续的火药精制、金属冶炼、纺织印染乃至未来的化工产业,打下坚实的基础。
方正化见王爷心情不错,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王爷,这……这‘肥皂’……是何物?比皂角、胰子还好用?”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方伴伴,你可知……为何你那双靴子,沾了泥浆后,清水难以洗净?”
方正化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光洁如新的靴面:“这……泥污油渍,确实难除……”
“因为油污不溶于水。”朱由检解释道,“而这‘肥皂’,其妙处就在于,它能将油污包裹、分解,使其溶于水!用肥皂清洗衣物、器皿、甚至……靴子,事半功倍!光洁如新!”
“光洁如新?!”方正化眼睛瞬间亮了!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靴子,又看看下方正在熬煮油脂和火碱的大锅,呼吸都急促起来!“王爷!您……您是说……用这‘肥皂’洗靴子……能……能洗得跟新的一样?!”
“理论上……是的。”朱由检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点头。
方正化激动得脸都红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心爱的靴子,在肥皂的神力下,永远保持光洁如镜、一尘不染的美好未来!什么泥浆!什么灰尘!通通不是问题!他甚至开始幻想,要不要请王爷特批一块“御用肥皂”,专门伺候他的靴子!
“王……王爷!”方正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这肥皂……何时能制好?老奴……老奴愿为王爷试……试用!”
朱由检看着方正化那副“为了靴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架势,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伴伴放心!待肥皂制成,第一个给你试用!保证让你的靴子……嗯……‘光可鉴人’!”
方正化大喜过望,连连作揖:“谢王爷!谢王爷!”
就在工坊内沉浸在“肥皂有望”的轻松氛围中时,一个风尘仆仆、穿着驿卒服饰(伪装)的汉子,在李若琏心腹的引领下,急匆匆地穿过层层守卫,来到观察台下。
“王爷!李千户急报!”汉子单膝跪地,声音嘶哑低沉,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朱由检心头一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讲!”
“辽东……辽东急报!”驿卒喘息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竹筒,“皇太极……亲率八旗主力,绕过宁远、锦州,突袭……突袭大凌河堡!守将祖大寿……苦战三日,堡破在即!袁督师……袁督师率军救援,却在途中……遭遇后金主力伏击!激战正酣!胜负……难料!”
“什么?!”朱由检瞳孔猛地一缩!大凌河堡!那是锦州的前哨!一旦失守,锦州将门户大开!皇太极……好一招声东击西!绕开坚城,直取要害!
他一把抓过竹筒,迅速拆开,取出里面的密信。信是李若琏亲笔,详细描述了战况:皇太极以少量兵力佯攻宁锦,主力却长途奔袭大凌河!祖大寿凭堡死守,但兵力悬殊,火器不足(优质火药炮弹在宁锦之战中消耗殆尽),伤亡惨重!袁崇焕闻讯率主力救援,却在松山附近遭遇皇太极亲率的精锐伏击!双方激战一日一夜,明军虽勇,但野战能力不足,渐落下风!信中最后强调:大凌河若失,辽东危矣!
“袁崇焕……还是中计了!”朱由检捏紧信纸,指节发白。他深知皇太极的狡猾和明军野战的短板!袁崇焕救兵心切,正中下怀!
“王爷!是否……是否再调拨一批‘硬货’过去?”方正化也意识到事态严重,低声问道。
朱由检沉默片刻,眼神锐利如刀:“来不及了!大凌河远在数百里外,等我们的军械运到,黄花菜都凉了!而且……杯水车薪!”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下方还在忙碌的工坊,又望向东北方向,声音低沉而充满决断:“传令李若琏!动用我们在辽东的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将大凌河的真实战况和皇太极的伏击部署,传递给袁崇焕!提醒他……以保存实力为上!必要时……可弃堡!但务必……保住主力!”
“是!”驿卒领命,迅速退下。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他再次看向下方那些冒着烟雾的陶罐和沸腾的大锅,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基础化工的突破固然重要,但辽东的战局,才是关乎大明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他必须加快步伐!更快!更强!
“宋先生!”朱由检的声音透过传声筒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肥皂试验暂停!集中人手!全力配制颗粒火药!优化配方!提高威力!另外……开花弹的延时引信……给我再缩短!我要……能炸响在鞑子头顶的……惊雷!”
宋应星闻言,肃然领命:“是!王爷!”
工坊内,气氛瞬间从轻松转为凝重。工匠们放下手中的油脂和火碱,重新投入到火药配制和引信改进的紧张工作中。空气中,硫磺和硝石的味道似乎更加浓烈了。
方正化看着王爷凝重的侧脸,又看看自己脚上的新靴子,默默地将那块湿布巾收进袖中。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嘟囔了一句,仿佛在安慰自己心爱的靴子:
“靴子啊靴子……看来……安稳日子……到头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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