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和初颜公主府的严令,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向北地各州县。然而,通往北疆前线的粮道,却并非坦途,而是布满了有形无形的荆棘。
首先发难的,依旧是舆论。
就在征收红焰薯的政令刚刚抵达北地不久,各种流言便如同瘟疫般在民间和部分底层军士中散播开来。
“听说了吗?朝廷没钱没粮了,要用那红焰薯糊弄咱们当兵的!”
“那玩意儿吃多了烧心,胀气,根本不耐饿,怎么能当军粮?”
“就是!狄人凶悍,咱们吃不饱肚子,怎么打仗?这不是让咱们去送死吗?”
“都怪那个公主,瞎折腾,把国库都掏空了,现在拿这种东西来应付……”
这些流言恶毒而精准,直指红焰薯作为军粮的“缺陷”,极力渲染其不堪大用,并将前线可能失利的责任,预先扣在了初颜的头上。可以想见,一旦前线将士因此对红焰薯产生抵触情绪,甚至影响到士气,后果不堪设想。
与此同时,在北地一些州县的征收过程中,也遇到了或明或暗的阻力。
河间郡,靠山屯。
王老栓看着官府张贴的征收告示,以及那远低于市价的“官收”价格,眉头紧锁。他自然是感激公主殿下的,也愿意为抗击狄人出力,但这价格……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高产薯,按这个价上交,扣除成本,所剩无几。
“村正,这……这价也太低了吧?咱们留着卖到市面上,或者自己吃,不好吗?”有村民抱怨。
就是,听说别的地方,还有胥吏故意压价,克扣斤两呢!”
类似的抱怨和拖延,在北地多个州县上演。一些地方官吏,或是出于对新政的抵触,或是被残余的旧势力暗中收买,在执行征收令时阳奉阴违,故意压低价格、拖延时日,甚至散布“朝廷强征”的谣言,试图激化民怨,阻碍红焰薯的汇集。
更棘手的是运输。陆路转运,需要大量的民夫、车辆和牲口。北地经过雪灾和动荡,人力畜力本就不足。而一些掌控着车马行、镖局的地方势力,则趁机抬高价码,或者以各种借口推诿,拖延运输进度。
一条本应畅通无阻的粮道,此刻却仿佛陷入了泥沼,步履维艰。
消息传回京城,那些等着看初颜笑话的势力,心中窃喜。他们倒要看看,这位神通广大的公主殿下,如何能在内忧外患之下,变出足以支撑一场国战的粮草!
公主府内,灯火通明。
青羽将各地遇到的困难一一禀报,语气沉重:“殿下,舆论对我们极为不利,北地征收转运阻力重重,照此下去,恐怕无法按时足量将粮草送达前线。王贲将军已经连发三封催粮急报!”
初颜站在沙盘前,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北疆地形和粮草运输路线。她的手指在几个关键节点重重敲击。
“舆论?那就用事实说话!”她冷声道,“青羽,你亲自去一趟北地,带上司农寺最好的农师和军中医官!到军营里去,到即将转运的红焰薯堆里去!当着将士们的面,检测红焰薯的营养,烹煮试吃,让医官讲解其作为军粮的优势!同时,将那些散布流言、动摇军心者,给我揪出几个典型,以惑乱军心之罪,就地正法!首级传示各军!”
要用最直接的方式,粉碎谣言,稳定军心!
“至于征收和运输……”初颜眼中寒光一闪,“传令赵破虏,让他暂时放下江南事务,立刻返回北地,持我令牌,总揽红焰薯征收转运事宜!告诉他,我有三条原则:第一,征收价格,可参照当地市价,酌量上浮,绝不能让百姓吃亏!所需银钱,从我的私库和内帑中先行垫付!第二,凡有官吏胆敢阳奉阴违、刻意拖延、盘剥百姓者,无论背景,赵破虏有权先斩后奏!第三,征调所有可用运力,包括各地驿站、军屯车马,乃至……那些囤积居奇的车马行!若有不从,以资敌论处!”
她这是要动用非常手段,以铁血手腕,强行打通粮道!甚至不惜动用私人财产,以及……“征用”民间运力!
“殿下,动用私库和强征民力,恐引非议……”青羽担忧道。
“非议?”初颜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是前线将士的性命重要,还是那些虚无缥缈的非议重要?是保住大渊的江山重要,还是恪守那些迂腐的规矩重要?!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若有人要嚼舌根,等打退了狄人,本宫亲自与他们分说!”
她的决绝,感染了青羽。“是!属下明白!这就去传令!”
就在初颜以雷霆手段整顿北地粮道的同时,她也并未忽视其他渠道。她亲自协调户部,加快从江南通过海路转运稻米的进度,哪怕杯水车薪,也要尽可能多地向前线输送传统粮草。同时,严令工部军器监,日夜赶制箭矢、铠甲,保障军械供应。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战争,一场在后方无形战线上的生死搏杀。
数日后,赵破虏重返北地,带来的不仅是公主的严令,更是百名经历过江南血火历练的悍卒。他们如同锋利的犁铧,开始在北地略显滞涩的粮道上强行耕耘。
河间郡,两个故意压价、拖延征收的胥吏被赵破虏当众砍了脑袋。桑梓镇,一个囤积车马、拒不配合运输的豪强,被直接抄家,车马充公。与此同时,按照初颜指示,征收价格适当提高,百姓的怨气得以平息,配合度大增。
一车车满载红焰薯的粮车,在军队和征调民夫的护送下,顶着北疆凛冽的寒风,开始艰难却坚定地驶向雁门关方向。
而青羽也在军营中,通过一场场公开的检测和试吃,逐渐消除了将士们对红焰薯的疑虑。那蒸熟后香甜软糯、饱腹感极强的薯块,让不少士兵改变了看法。
“这东西……味道不错啊!”
“比光喝稀粥强多了!”
“公主殿下没骗咱们,是真能顶饿!”
烽火连天,粮道就是生命线。初颜公主以其果决的手段和深远的布局,在这条危机四伏的生命线上,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在前线。雁门关能否守住?红焰薯能否支撑起将士们的浴血奋战?答案,仍在未定之天。
北疆的风,带着血腥和焦土的气息,愈刮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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