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之日，终是到了。
这一日，天色未明，县衙照壁前就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喧闹声、议论声混杂在一起。
无数道目光死死盯着那面尚且空白的照壁，仿佛要将那青砖看穿。
寒窗苦读，成败在此一举。
对于许多贫寒学子而言，这不仅仅是能否获得功名，更是能否改变自身乃至家族命运的关键。
王铁柱一夜未曾安眠，天不亮就爬了起来，坐在门槛上，望着微曦的天空发呆，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嘴唇抿得发白。
李狗蛋也陪在一旁，小脸上满是紧张，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夜凰依旧平静地准备了简单的早饭，一如往常。
“吃饭。”她将粥碗放在两个心神不宁的孩子面前。
王铁柱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去，眼睛不住地往院门外瞟。
“姐姐……我……”他声音带着颤。
“吃完。”夜凰语气不容置疑，“榜在那里，不会跑。慌什么。”
她的冷静像一盆冰水，稍稍浇熄了王铁柱心头的焦灼。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强迫自己将碗里的粥喝完。
饭后，夜凰并未立刻带他们前去县衙，反而按部就班地检查了李狗蛋的算学功课，又让王铁柱背诵了一段《中庸》。
直到日上三竿，估摸着县衙前最拥挤的时刻稍过，她才起身，淡淡道：“走吧。”
县衙照壁前，人群依旧里三层外三层，但已不像清晨那般水泄不通。
榜文已然张贴。
红色的榜纸上，墨黑色的名字从上至下排列。
有人欢呼雀跃，激动得涕泪横流；有人面如死灰，失魂落魄；更有那心急的，从头到尾反复看了数遍，确认没有自己的名字后，当场晕厥过去，引来一片混乱和叹息。
夜凰护着两个孩子在人群外围站定，并未急着往前挤。
王铁柱踮着脚尖，小脸因为紧张和期待涨得通红，目光急切地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搜寻。
李狗蛋也瞪大了眼睛帮忙找：“铁柱哥！上面！看上面！”
夜凰的目光则冷静地扫过全场，【危险感知】悄然开启，留意着任何异常的气息。
她看到德云书院的孙夫子也带着几个学生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地看着榜文，显然他看好的几个学生名次并不十分理想。
就在这时，人群前方忽然爆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和惊呼！
“王铁柱？！这……这是那个王铁柱？”
“清风书院？是那个……女子当先生的清风书院？”
“第九名！天爷！他才九岁吧？！”
“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错了？！”
无数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榜文上一个并不起眼，却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位置——
甲等，第九名，王铁柱，清风书院。
轰！
王铁柱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边所有的嘈杂声瞬间远去，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名字，几乎不敢相信。
中了！真的中了！还是甲等第九！
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让他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猛地抓住身旁夜凰的衣袖，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姐……姐姐……中了……我中了！”
李狗蛋也激动得跳了起来，大声欢呼：“中了！铁柱哥中了！第九名！”
夜凰低头，看着王铁柱激动得通红的小脸和滚落的泪水，冰冷的目光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和。
她抬手，极其短暂地按了一下王铁柱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肯定的力量。
“嗯。”她只应了一个字。
然而，这巨大的惊喜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股迅速弥漫开的质疑和恶意所打断。
“不可能！”一个尖利的声音陡然响起，来自德云书院方向，正是那个锦衣少年，他指着榜文，脸上满是嫉妒和愤怒，“他一个破落户出来的，先生还是个女人！怎么可能考甲等第九？定是作弊！”
“对！定然是作弊！”立刻有德云书院的其他学子附和，“上次考场就搜出纸团！定是周教谕包庇了他！”
“请县尊大人明察！重新审阅王铁柱试卷！”
“严查清风书院！取消他的资格！”
煽动性的言论迅速在落榜者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中发酵。
无数道怀疑、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芒刺般射向王铁柱和夜凰。
王铁柱脸上的喜悦瞬间冻结，被愤怒和委屈取代，他想要争辩，却被那汹涌的恶意压得说不出话，小脸煞白。
李狗蛋气得浑身发抖，挡在王铁柱身前，大声反驳：“你们胡说！铁柱哥是靠真本事考的！”
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更大的声浪中。
“肃静！公堂之外，何人喧哗！”守榜的衙役厉声呵斥，却难以压制愈发激愤的人群。
尤其是那些落榜学子的家人，本就心气不顺，此刻更是将怨气发泄到了这突如其来的“黑马”身上。
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夜凰将王铁柱和李狗蛋护在身后，目光冷冽地扫过那些叫嚣得最凶的面孔。
尤其是德云书院的孙夫子——他虽未直接开口，但嘴角那丝阴冷的笑意却未能逃过夜凰的眼睛。
就在衙役们快要弹压不住，甚至有人试图冲上来推搡之际——
“放肆！”
一个清冷而威严的声音自县衙大门内传出。
只见县学教谕周文渊沉着脸，在一众书吏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人群，最终落在面无人色的王铁柱和护在他身前的夜凰身上。
“榜文乃县尊与本官及诸位同僚共同审定，弥封誊录，层层核验，岂容尔等置喙！”周文渊的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官威，瞬间压下了场面的嘈杂。
“王铁柱试卷本官亲自批阅，其经义一篇，破题精准，论述清晰，虽文采稍逊，但见解已超同龄，甲等第九，实至名归！何人再敢妄言舞弊，质疑公堂，休怪本官以扰乱科举之罪论处！”
一番话，掷地有声！
那些叫嚣的学子顿时噤若寒蝉，德云书院的人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周教谕亲自下场作保，分量极重，谁再质疑，就是直接打周教谕和整个阅卷团队的脸了。
孙夫子脸上的阴笑彻底僵住，悻悻地低下头，不敢与周文渊对视。
人群中的骚动渐渐平息，但那些怀疑和嫉妒的目光却并未消失，只是转为了更深的隐藏。
周文渊这才将目光转向王铁柱，语气稍缓：“不必理会闲言碎语。戒骄戒躁，好生准备府试才是正理。”
王铁柱激动得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学生……学生叩谢教谕大人！定不负大人期望！”
周文渊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掠过始终沉默平静的夜凰，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最终转身返回了县衙。
风波暂歇。
但夜凰知道，这只是开始。
金榜题名带来的不仅是荣耀，更是无数倍放大的关注和潜在的危机。
她拉起还在激动中的王铁柱，低声道：“回家。”
不再理会身后那些复杂各异的目光，夜凰牵着两个孩子，穿过渐渐散去的人群，朝着清风书院的方向走去。
王铁柱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激动中，脚步都有些发飘。
李狗蛋则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夜凰的表情却重新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甚至比以往更冷。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早已响起：
【叮！宿主成功培养弟子通过县试（甲等第九），清风书院初露锋芒，名声显着提升。奖励积分：3000点！】
【当前总积分：4212点。】
丰厚的积分奖励，意味着阶段性目标的达成。
但夜凰心中毫无喜悦。
她敏锐地感觉到，暗处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直远远地跟随着他们。
回到书院，关上院门。
夜凰并未如王铁柱期待的那样给予更多赞扬，而是直接将他按在了书桌前，将一本崭新的《府试真题集》放在他面前。
“县试只是门槛。”她的声音冷硬如铁，“你的文章，破题尚可，辞藻贫乏，结构亦有欠缺。甲等第九，亦有运气成分。从今日起，练习时文，每日三篇，不得间断。”
王铁柱满腔的喜悦和热血仿佛被瞬间冻结，愣愣地看着姐姐。
“听不懂？”夜凰挑眉，“需我再重复一遍？”
王铁柱一个激灵，立刻摇头，所有的骄傲和放松顷刻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敬畏和紧迫感。
“是！姐姐！我马上开始！”
他立刻摊开纸笔，甚至顾不上喝口水，便沉浸到了新的学习之中。
李狗蛋也吓得不敢再欢呼，乖乖坐回去继续打他的算盘。
夜凰走到院中，目光扫过墙角。
是时候，去探一探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了。
她回到书房，迅速写下一张纸条：
“查德云书院孙氏近日动向，及其与县衙刑房、户房何人往来密切。”
墨迹干透，她走到窗边，发出一声极轻微的、模仿某种鸟类的啁啾声。
片刻，一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蜂鸟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精准地停在她伸出的指尖上。
夜凰将细细的纸条卷好，塞入蜂鸟腿上的微型信筒。
指尖轻扬。
蜂鸟振翅，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灰影，瞬息消失在院墙之外，直向县城某个隐秘的角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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