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悦来”杂货铺后院墙根下，第三块松动的砖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抽出。
石小石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将一片枯黄的槐树叶迅速塞入砖后空洞，又将砖块恢复原状，整个过程悄无声息，瞬息完成。
他瘦小的身影随即融入更深的阴影，消失不见。
两个时辰后，一个穿着伙计短褂、神色警惕的男子鬼鬼祟祟地摸到墙根，熟练地取走了那片树叶。
他并未察觉，黑暗中至少有四双眼睛从不同的角度，死死锁定了他的每一个动作。
石小石、以及他发展的两个小乞儿同伴，如同编织在夜色中的蛛网，无声地记录下他的路线、举止、甚至衣角的污渍形状。
与此同时，县衙后街。
赵小五扮作走街串巷卖零嘴的小贩，哑着嗓子吆喝，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陈师爷家那扇不起眼的侧门。
他已在此蹲守两日，记下了每一个进出之人的大致样貌和时辰。
张瘸子提供的零星线索在他脑中汇聚：陈师爷的内弟嗜赌，其幼子体弱常需用药…这些，都可能成为突破口。
府城，通汇钱庄附近。
张瘸子将自己打扮成一个看似落魄的书生。
坐在茶摊旁，慢条斯理地喝着粗茶，耳朵却捕捉着往来商贾、钱庄伙计的每一句闲聊，从中剥离出与周家、与清河县款项往来有关的碎片信息。
清风书院内，夜凰静坐如磐石。
蜂鸟穿梭往复，将零散的信息碎片不断带回。
“目标已返回棺材铺后巷小院。”
“陈师爷管家申时初刻曾前往‘济世堂’抓药，药方已设法抄录。”
“通汇钱庄三日前有一笔五百两的汇款，经三次转手，最终汇入一清河县匿名账户，汇出账户署名模糊，但钱庄内部暗记指向周府。”
时机将至。
又一日过去。
是夜，子时。
周茂在棺材铺后巷租住的僻静小院内，油灯昏黄。
他正对着一张清河县衙的粗略布局图皱眉思索，盘算着下一步如何通过陈师爷进一步施压，务必在那清风书院的小崽子参加府试前将其彻底摁死。
窗外夜风呜咽。
忽然，极轻微的“叩叩”两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在了窗棂上。
周茂猛地一惊，警惕地抬起头，厉声低喝：“谁？！”
无人回应。
他眉头紧锁，小心翼翼走到窗边，侧耳倾听片刻，猛地推开窗户！
窗外夜色沉沉，空无一物。
只有窗台下，放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袋。
周茂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是什么？谁放的？
他极度警惕地用一根竹竿将布袋挑进屋内，退开几步，再用竹竿小心翼翼地将袋口拨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机关毒物，只有几样看似寻常的物事：
一截被踩脏、但依稀能看出原本青翠颜色的槐树叶。
一块沾着干涸血迹和几根粗麻纤维的碎瓦片。
一张按着鲜红手印的供词残页，上面清晰地写着“悦来杂货铺…陈师爷…周府二管家…”等字样！
最后，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周茂手指颤抖地拿起那封信展开，只看了一眼，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信上的字迹冷硬如刀，内容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贵府手令副本、悦来账目抄件、驿卒画押供词及阁下近日行踪纪要，已分装三份，置于不同妥处。若阁下或陈师爷处有任何异动，譬如清风书院王生或其师遭遇不测，或府试再生波折，此三份厚礼将即刻分别呈送府尊案头、周博文老爷书房及省学政衙门。
“静候佳音。”
落款处，只有一个墨点勾勒的雨滴形状。
“听雨阁！！！”
周茂如同被毒蛇咬中，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又惊又怒，浑身冷汗涔涔而下！
对方不仅知道了他的身份、他的任务、他的联络点，甚至连他私下动用府中印信的事情都查得一清二楚！那些东西若是曝光…莫说他一个小小的二管家，就是整个周家都要惹上一身腥臊！老爷绝不会保他！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阴狠，在这赤裸裸的、精准击中要害的威胁面前，荡然无存！
他猛地扑到门口，拉开房门，对守在外面的随从低吼道：“快！快去‘悦来’！让他们立刻停止一切动作！所有与清河县相关的计划全部取消！快！”
几乎在同一夜晚。
陈师爷府邸书房。
陈师爷也收到了一份类似的“礼物”——几页清晰地记录着他与“周府来人”秘密会面时间地点、以及资金往来脉络的纸张，同样附着一封措辞冰冷的警告信。
陈师爷吓得差点瘫软在地，手忙脚乱地将纸张塞进火盆烧成灰烬，脸色变幻不定，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
清风书院大门照常打开。
一切似乎都与往日无异。
但某些变化，已悄然发生。
德云书院的孙夫子突然“病愈”返校，却闭口不再提清风书院半句，甚至严厉约束门下弟子，不得再与王铁柱等人发生冲突。
县衙礼房对清风书院的态度似乎也微妙地“公正”了许多，往日那些有意无意的刁难和拖延消失不见。
那几个一直在书院外围徘徊窥伺的“生面孔”，如同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再不见踪影。
就连栓子，也发现再也接收不到任何墙外的信号，他变得更加老实，甚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训练干活越发卖力。
笼罩在书院上方那无形的压力，仿佛一夜之间消散了。
王铁柱和李狗蛋虽然不明所以，但都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氛围变得不同了。
他们不敢多问，只是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疯狂的学习和训练中。
夜凰依旧平静地授课、训练、布置任务，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柴房里还捆着一个昏迷的俘虏，而她也并未放松警惕。
反击只是第一步。
周家和陈师爷暂时被震慑，但隐患并未根除。
那个俘虏，或许还能榨出更多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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