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岁除。
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物的香气。
二妞和春妮、秋菊在夜凰的指导下，正小心翼翼地用新买的菜籽油炸制一些面食和豆腐果子。
这是穷苦人家过年难得的奢侈，金黄色的食物在油锅里翻滚，发出滋啦作响的声音，引得孩子们不断咽着口水，围在厨房门口不肯散去。
“别挤别挤！小心油溅到！”李狗蛋俨然成了后勤总管，挥舞着锅铲维持秩序，小脸上满是严肃，“每人都有份，要等先生分配！”
王铁柱和石头则忙着将最大的那张破旧木桌从讲堂抬到院子中央，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虽然寒冷，但大家一致决定要在院子里点燃旺火，围着火堆吃饭，更有团圆的气氛。
栓子和赵明负责张贴最后一批春联和门神，赵明负责看位置正不正，栓子则跑来跑去地粘贴。
“左边再高一点点……哎，多了多了，再低一点……”赵明指挥着。
栓子忙得满头大汗，嘴里抱怨着：“赵明你个书呆子，要求真多！”
但手上还是老老实实地调整。
石小石和赵小五依旧负责最需要耐心的清扫工作，将院子最后一点角落打扫得一尘不染。
张瘸子拄着棍子，乐呵呵地看着孩子们忙碌。
老马则在检查后院棚子里的马和鸡舍。
夜凰看着这喧嚣而充满生气的景象，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些。
韩青山一早又去县城转了一圈，带回的消息是漕帮码头似乎平静了些，德云书院大门紧闭，没什么动静。
看来，她抛出的离间计确实起到了效果，至少暂时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向了内部。
午后，最重要的仪式之一——祭祖开始了。
书院里的孩子大多家境贫寒，或者像赵小五、石小石这样无父无母，所谓的祭祖，更多的是对过往的一种缅怀和对未来的祈愿。
夜凰没有搞复杂的仪式，只是让孩子们洗净手脸，在讲堂正面墙上挂了一幅她简单书写的“天地君亲师”。
孩子们排成排，由年纪最大的王铁柱领头，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没有丰盛的祭品，只有每人面前一碗清水和一小把刚刚炸好的果子。
气氛庄重而略显伤感，尤其是赵小五和石小石，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二妞和春妮悄悄拉住了他们的手。
夜凰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种失去与缅怀，是人生必经之课，她能做的，是给他们一个可以寄托哀思和展望未来的“家”。
祭祖完毕，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
年夜饭的准备进入最后阶段。
那几条大鲤鱼被做成了红烧鱼，寓意年年有余；豆腐炖白菜里加了难得的几片腊肉；油炸的果子金黄诱人；还有一大锅稠稠的黍米粥。
对于这些孩子来说，这已是前所未有的丰盛。
夜幕降临，院子中央的旺火堆被点燃，噼啪作响的火焰驱散了冬夜的寒意，映照着一张张兴奋通红的小脸。
大家围坐在火堆旁，破旧的木桌上摆满了菜肴。
夜凰坐在主位，韩青山、张瘸子、老马也都在座。
“过年啦！”不知谁喊了一声，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没有太多的规矩，大家热热闹闹地吃着，说着，笑着。
王铁柱和石头比赛谁吃得快，结果差点噎到，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李狗蛋小心地挑着鱼刺，把最肥美的鱼肚子肉夹给了石小石。
栓子一边吃一边手舞足蹈地讲着不知从哪听来的笑话，虽然冷场居多，但气氛却格外热烈。
连一向沉默的赵小五，也慢慢吃着碗里的菜，看着跳跃的火光，眼神柔和。
夜凰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种纯粹的、带着烟火气的热闹，对她而言是陌生而新奇的体验。
前世的除夕，要么是在执行任务的路上，要么是在组织冰冷的基地里独自度过。
此刻，尽管危机四伏，但眼前这份真实的温暖，却让她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饭后，按照习俗要守岁。
旺火继续燃烧，孩子们精力旺盛，不肯去睡。
不知谁提议，让先生讲故事。
夜凰并非擅长讲故事的人，但她看着孩子们期待的眼神，沉吟片刻，讲了一个精简版的“卧薪尝胆”的故事。
她没有渲染复仇的情绪，更多的是强调隐忍、积累和把握时机的重要性。
孩子们听得似懂非懂，但都被故事里的人物命运所吸引。
故事讲完，孩子们又自发地玩起了游戏，最简单的猜拳、踢毽子，甚至只是围着火堆追逐打闹。欢声笑语在寂静的山野中传得很远。
夜凰悄悄起身，走到书院门口的阴影处，远眺着漆黑一片的远方。
欢乐是真实的，但潜在的威胁并未消失。
德云书院和漕帮的麻烦只是暂时被按下，年后必然还会有新的风波。
而且，清水码头那批私运的兵器，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那背后牵扯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
韩青山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低声道：“先生，我去周边巡视一下。”
“嗯，小心。”夜凰点头。
她需要这份热闹和温暖来凝聚人心，但也从未忘记自己身处怎样的漩涡。
听雨阁的力量还太弱小，书院的基础也不牢固。
这个年过后，必须加快步伐了——无论是明处的教学，还是暗处的力量积累。
子时将近，远处村落传来了零星的鞭炮声。
书院也拿出了那串小小的鞭炮，由王铁柱小心翼翼地点燃。
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夜空中炸开，虽然短暂，却象征着辞旧迎新。
孩子们捂着耳朵，又笑又跳。
在鞭炮声和旺火的光影中，夜凰看着他们充满希望的脸庞，心中那份守护的决心更加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艰险，这个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家”，不容任何人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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