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战事失利的消息,如同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席卷了整个清河县。
官道上往来的信使神色仓惶,县衙门口的征召告示换了一批又一批,字迹越来越潦草,语气也越来越严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恐慌,连带着市面上的粮价又悄悄往上蹿了一截。
清风书院大门紧闭,内部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备战景象。
院墙被王铁柱带着人用泥土和石块加固加高;韩青山带着几个半大小子,将后山砍来的硬木削尖,埋在院墙根下,布成了简陋却致命的鹿角拒马;库房里的土豆、红薯堆积如山,李狗蛋留下的账册被王铁柱翻得起了毛边,每一项物资都计算到了极致。
陈大虎几乎成了书院与外界唯一的联络通道,他每日冒着寒风进出,采买的已不仅仅是日常用度,更多的是盐巴、铁器、伤药等紧要物资。
他与那些尚算可靠的商户周旋时,眉宇间也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昔日的纨绔之气被这沉重的时局磨砺得所剩无几。
石小石和赵小五像带回关于小股流民动向、陌生商队停留,乃至官府征粮队行踪的零碎信息。
张瘸子则坐镇书院,将这些信息与韩青山等人带回的情报汇总。
紧张的气氛如同不断收紧的弓弦,所有人都明白,风暴正在逼近,只是不知它首先会从哪个方向袭来。
这一夜,北风呼啸,卷着细碎的雪沫,砸在书院新糊的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子时刚过,负责在靠近后山墙根一处隐蔽哨位值守的石小石,如同受惊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韩青山的房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韩大哥,后山……有人靠近!只有一个人,脚步很乱,像是受了伤。”
韩青山瞬间清醒,眸中精光一闪。
“看清样子了吗?”
“太黑,看不清。但他摔了一跤……不像是普通农户或者流民。”石小石的观察细致入微。
韩青山立刻起身,叫醒了隔壁的老马和王铁柱。
他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带着他们二人,提着灯,拿着棍棒,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后墙下。
风雪声中,果然能听到墙外传来沉重而踉跄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喘息。
“外面是什么人?”韩青山隔着墙,沉声喝道。
墙外的脚步声猛地一顿,喘息声也停止了。
过了好几息,一个略显沙哑、却意外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一丝竭力维持的镇定:
“过路的……遭了难,求……求贵地收留一夜,避避风雪……”
这声音……韩青山眉头微蹙,他久在行伍,听得出这声音里有一种不同于寻常百姓的、刻在骨子里的某种腔调。
他看了一眼王铁柱,王铁柱会意,搬来一个垫脚的木箱,小心地探出半个头,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向外望去。
只见墙根下,蜷缩着一个身影,穿着一件早已被雪水浸透、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破旧棉袍,头发散乱,脸上沾满了泥污和雪渍,看不清面容。
但借着那一瞥,王铁柱注意到,那人虽然狼狈不堪,身形也因寒冷和疲惫而微微发抖,但脊背却在不经意间挺得笔直,露在外面扶着墙壁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绝非常年劳作之手。
“只有你一个人?”韩青山再问。
“……是,只有我一人。”墙外的声音带着恳求,“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韩青山与老马、王铁柱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人来历不明,形迹可疑,但听声音确实年轻,而且似乎真的到了强弩之末。
在这风雪之夜,若将其拒之门外,恐怕真要冻毙于此。
“等着。”韩青山最终说道。
他让王铁柱去禀报夜凰,自己则和老马小心地打开了后门的一道缝隙。
门开处,风雪立刻倒灌进来。
那个蜷缩的身影几乎是滚进来的,一进门便脱力地瘫软在冰冷的泥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韩青山和老马立刻将其架起,带到了一间闲置的、原本堆放杂物的厢房。
王铁柱很快赶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刚热的姜汤。
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这间简陋的屋子,也照亮了那个不速之客的脸。
泥污和疲惫掩盖不住他面容的清俊,眉眼间依稀还残留着一丝未脱的稚气,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
虽然穿着破烂,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发抖,但他那双因为咳嗽而泛着水光的眼睛,在灯光下却异常明亮,瞳孔深处,仿佛藏着与这狼狈外表极不相称的、某种沉静而复杂的东西。
他接过王铁柱递来的姜汤时,手指依旧在抖,但动作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仿佛与生俱来的仪态。
“多……多谢。”他低声道谢,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在墙外清晰了不少。
韩青山心中的疑虑更重了。
此人绝非普通落难之人。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夜凰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
她没有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同最冷的冰雪,落在那年轻男子的身上。
那男子感受到目光,抬起头,与夜凰的视线对上。
一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愕,随即又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疲惫与感激,甚至还努力挤出了一丝符合他此刻“落难”身份的、怯生生的笑容。
但夜凰看得分明。
在那惊愕之下,她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如同受惊的幼兽般本能般的警惕,以及一种深埋在骨子里的、试图隐藏却终究露出端倪的……贵气?
四目相对,不过刹那。
夜凰什么也没问,只是对韩青山淡淡吩咐道:“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弄点吃的。今晚就安置在这里,看好他。”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青色衣袂在门口一闪而逝。
那年轻男子看着夜凰消失的方向,捧着姜汤碗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许,眼中情绪翻涌,最终都化为了更深沉的疲惫,他低下头,小口地喝着滚烫的姜汤。
韩青山和王铁柱按照吩咐,找来了干净的旧衣服和食物。
那男子换衣、吃饭的动作虽然因为疲惫而有些迟缓,但一举一动间,那种与这农家书院格格不入的仪态,却愈发明显。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韩青山看似随意地问道。
男子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低声道:“我叫……陈宸。从北边来的,家里……遭了兵灾,就剩我一个人逃出来了……”
他回答得流利,语气也带着恰当的悲伤与惶恐。
但韩青山和王铁柱心中都清楚,这名字,这话,恐怕没几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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