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八年元月十八日。廷尉诏狱骤生变故。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声尖锐的惊呼撕裂了诏狱的死寂!
“来人!快来人!犯、犯人没气了!”
值守的狱卒连滚带爬地从阮云归的囚室里跑出来,面无人色。很快,整个诏狱像被捅了马蜂窝一般,彻底乱作一团。典狱官衣衫不整地赶到,探了探阮云归的鼻息,眼前一黑,几乎瘫软在地。
“快!快去禀报廷尉周大人!禀报端木将军!出大事了!”
消息如同燎原之火,以最快的速度烧向了洛阳城的每一个权力角落
端木府
“将军!诏狱急报!”赵睿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急促,在端木珩书房外响起,“阮云归……于狱中暴毙!”
端木珩“嚯”地起身,脸上骤然凝上一层恰如其分的寒霜:“何时的事?如何死的?”
“据报是黎明时分被发现,经仵作查验……似是突发恶疾!”
“备轿!即刻入宫!”端木珩的声音带着震怒,“在本官主审的要案中,关键人犯竟在诏狱暴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几乎同一时间,武安王府。
武安王萧煜正在榻上浅眠,忽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未及起身,沉重的叩门声便已响起。
“进。”
心腹管家几乎是跌进门来,扑倒在了地上,“王、王爷!诏狱……诏狱传来消息,阮云归……暴毙了!”
“什么!”萧煜猛地从榻上坐起,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那错愕便被阴鸷所取代。他一把扯过一旁的外袍披在身上,大步走到管事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声音森冷如冰:“消息可确凿?”
管事忙不迭地点头:“千真万确,是典狱官亲自来报,说人犯黎明时分就没了气息,仵作验过,是……突发恶疾。”
“突发恶疾?”萧煜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猛地挥手扫落了案上茶具,刺耳地碎裂声在寂静地清晨格外清晰。
“上官徽!”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额角青筋暴起,“好啊,竟敢在本王眼皮底下耍手段。”
他瞬间就认定了,诏狱绝非等闲之所,定是那女人昨日探监时做了手脚!她竟敢,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
“去,把那个该死的女人给我带过来。”他面目狰狞,几近低吼出声。
管事应了一声,连忙起身,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萧煜在原地来回踱步,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他原本的精心布局,借上官徽与阮云归的“旧情”将端木珩拖入泥潭,如今,竟随着阮云归的暴毙,全盘落空。
他越想越气,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不多时,上官徽被带到了萧煜面前。她神色沉静,眉眼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惶恐。
“徽儿见过舅父,不知清晨召见,所为何事?”
萧煜紧紧盯着她,目光如刀,仿佛要将她刺穿:“你当真好狠的手段,本王还真是小瞧了你。”
上官徽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却很快化作楚楚可怜的模样:“舅父此言何意?徽儿实在不知。”
“还装傻!”萧煜怒极,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阮云归在狱中暴毙,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什么?阮先生他……”上官徽身子一晃,露出一抹恰如其分的震惊与悲痛,“这……这怎么可能?昨日我见他虽形容憔悴,但精神尚可,怎会突然就……”她抬眸望向萧煜,眼中泪光闪烁,似是强忍着悲痛,“舅父,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萧煜冷笑一声,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她:“误会?典狱官亲自来报,还会有假?你昨日究竟做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上官徽垂下眼帘,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片刻后,她缓缓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决绝:“徽儿昨日见他,不过是念及旧情,与他做个诀别。除此之外,并未做任何越矩之事。阮先生之死,徽儿同样痛心,但若因此便要怀疑徽儿,徽儿……实在冤枉。”
“哼,冤枉?你还敢称冤枉?”
萧煜怒极反笑,几步跨到上官徽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森冷得仿佛能结出冰来:“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任你糊弄?昨夜你前脚探监,后脚他便暴毙,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是如何下的手?是不是端木珩在背后指使?”
在萧煜的连声质问下,上官徽的脚步不禁踉跄后退了半步,然仅是一瞬,她眼中的惊慌迅速化作了被污蔑地悲愤。
她突然仰起头,目光如刀般迎向了萧煜:“王爷这是要过河拆桥,反口诬陷我吗?”她声音微颤,却清晰无比,“我昨日去探监,究竟是奉了谁的命?狱官与王府侍卫,更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更何况,那狱中上下,也不乏王爷与郑家的眼线。而我一个弱质女流,又怎能在你们的重重监视下杀人?”
她向前一步,目光陡然变得锐利,逼视着萧煜,“这分明是有人要借阮云归之死,将谋害朝廷要犯的罪名叩在我夫妇二人的头上,将我们一并铲除!王爷此刻,是迫不及待要把我当成替罪羊吗?”
萧煜被她一连串的反问噎得语塞。盛怒之下,理智稍稍回笼。确实,在旁人看来,她既无作案条件,更无动机。此刻若处置了她,反倒坐实了自己杀人灭口的嫌疑。
就在他权衡之时,府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那名管事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面色仓皇:“王、王爷!端木将军亲率一队人马到了府门外,说是奉旨主审案件,要即刻迎回夫人问话!还、还有宫里的内侍也到了,前来传达陛下口谕,要召端木夫人即刻入宫!”
萧煜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端木珩来的未免也太快了,快得蹊跷!还有宫里的旨意……
上官徽心下了然,知道端木珩定然是读懂了她昨夜传出的讯息。她暗自舒了口气,低眉敛目,屈膝行礼,“王爷若无别的吩咐,徽儿便告退了,陛下召见,不敢耽搁。”
说罢,她不再多言,挺直脊背,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晨光熹微,洒在她素色衣裙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凛然不容侵犯的光晕。
萧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指尖攥得发白,却终究没能再说出一句阻拦的话。
迈出武安王府大门的刹那,上官徽看见端木珩端坐于骏马之上,玄甲映着晨光。四目相对间,连日来的惊慌不安竟奇异般地沉淀了下来。
在他的注视中,她从容地登上了前来接引的宫车。随着端木珩的一声令下,宫车缓缓启动。
然宫车并未直接驶向皇宫,而是在一条僻静的街角缓缓停下。车帘甫一掀起,上官徽还未看清眼前,便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手腕,轻轻一带,落入一个带着清晨寒气和熟悉气息的怀抱。
她被端木珩牢牢拥在怀中,他的手臂环得很紧,甚至有些微的颤抖,那力道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却奇异地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
“没事了……”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再是朝堂上那个沉稳冷峻的端木将军,而是带着一丝沙哑和后怕,“徽儿,没事了。”
上官徽轻轻“嗯”了一声,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贪婪地汲取着这份令人安心的温暖,鼻尖却忍不住泛酸。
他稍稍松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深邃的目光仔细逡巡过她眉眼间的每一丝疲惫与惊悸,粗粝的指腹温柔地揩去她眼角残留的湿意。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萧煜可曾伤你?”他低声问,声音里压着戾气。
上官徽摇摇头,抓住他覆在自己脸上的手,贴得更紧些:“没有,我很好。只是……”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去,“阮先生他……”
“我知道。”端木珩打断她,将她重新按回怀里,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他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质疑她与阮云归之间那片刻的“亲密”,此刻,他只是一个庆幸妻子安然归来的丈夫。在这短暂而私密的空间里,权谋与算计被悄然搁置,只剩下两人劫后余生般的相拥。
片刻温存后,上官徽在他怀中抬起头,眼神已恢复清明:“面圣时,妾身该当如何?”
端木珩低头为她理顺了鬓发,目光深深:“记住,在陛下面前,你只是一个被胁迫、痛失故人,且被污蔑杀人灭口的端木夫人。任谁问起,你都无力,也不可能在郑家和武安王的重重监视下杀人。”
上官徽点了点头,“妾身明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软弱的情绪尽数压下,眼中只剩下与他并肩作战的冷静与坚定。
马车再次缓缓启动,这一次,则径直向着皇城方向驶去。而车厢内,他们交握的手,却再未分开。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世家囚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