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毓卿站在缪昌期书房里,手指不自觉地绞着粗布衣服的衣角。
他看着对方眉头紧锁的样子,心里既焦虑又期待。
缪昌期是东林党在京的核心人物,手里握着不少人脉,只要他肯出手,自己说不定真能逃出去,还能保住晋商的走私生意。
缪昌期踱了几步,地砖被踩得“咚咚”响。
他停下脚步时,眼里已没了犹豫,只剩狠色,像淬了毒的刀。
“王化贞是咱们东林在辽东的关键棋子,绝不能让他出事。”
“消息必须送出去,而且要快,迟则生变!”
范毓卿忙点头,像抓住救命稻草。
“缪公说得是!可现在城门都被锦衣卫盯着,每个进出的人都要搜身,我实在没办法……”
“硬闯肯定不行。”
缪昌期打断他,指尖在案上轻轻敲着,节奏急促。
“昨天右安门死了那么多人,锦衣卫现在肯定加了防备,连城墙根都得有暗哨。”
“你得换个法子,比如找几个精通潜行的死士,从城墙的排水口爬出去,或者混在出城的商队里——我认识几个晋商的掌柜,他们有办法给你做假文书。”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范毓卿耳边。
“如果这些法子都不行……”
范毓卿心里一紧,往前凑了凑。
“缪公还有别的办法?只要能出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缪昌期抬眼看向他,目光里带着股寒意,让范毓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要是熊廷弼死了,朝廷说不定就会换王化贞当经略,到时候你们的走私生意能继续做,我的人也能在辽东掌权,这不是一举两得?”
范毓卿瞳孔骤缩,声音都发颤。
“缪公是说……暗杀?可熊廷弼是封疆大吏,身边护卫如云,而且暗杀朝廷命官,一旦败露,就是灭族之罪啊!”
“小声点!”
缪昌期呵斥道,手按在他肩上,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
“这不是暗杀,是‘为国除奸’!熊廷弼拥兵自重,靡费粮饷,半年没收回一寸土地,早就该除了。”
“只要做得干净,找几个流民顶罪,谁能查到咱们头上?”
范毓卿还是有些怕,手心全是汗,可一想到王化贞倒台后自己的下场,又动了心。
如果熊廷弼死了,王化贞上位,自己不仅能活,还能继续靠走私赚大钱,何乐而不为?
“晚生……晚生明白了。”
范毓卿躬身道,头低得快碰到地面。
“我这就去安排,找最靠谱的死士,一定做得干净利落!”
缪昌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
“记住,一定要干净,别留下任何痕迹。”
“另外,你今晚先在我府里的暗室躲着,那里有吃有喝,还能避人耳目,明天我让人给你送些盘缠和辽东的地图。”
范毓卿连忙道谢,跟着家丁去了暗室,脚步都轻快了些。
书房里,缪昌期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只要能保住东林的利益,杀一个熊廷弼,再牺牲一个范毓卿,又算得了什么?
等王化贞掌权,整个辽东的好处,还不是东林说了算?
同一时间,乾清宫平台上,朱由校正望着远处的宫墙,雪后的宫墙泛着冷光。
方从哲站在他身后,神色恭敬,手里捧着一份奏折。
“元辅,你觉得,那些人要是扳不倒熊廷弼,会怎么做?”
朱由校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寒意,像雪地里的风。
方从哲心里一惊,连忙躬身。
“启禀陛下,以臣之见,他们或许会散布谣言,诋毁熊经略‘畏敌不前’,也可能继续上疏弹劾,煽动科道言官闹事……”
“至于更极端的手段,比如暗杀,臣觉得他们未必有这个胆子——毕竟谋杀封疆大吏,形同造反,一旦败露,就是灭族之罪,没人敢冒这个险。”
朱由校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
“你觉得他们没胆子?元辅啊,你还是太仁厚了,忘了这些人为了利益,连通虏走私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拿起案上的一份密报,递给方从哲。
“你看看,这是东厂查到的,缪昌期最近和范毓卿走得很近,还私下买了不少剧毒和弩箭,连擅长攀爬的死士都找好了,目标就是熊廷弼。”
方从哲接过密报,越看越心惊,手都在抖。
“这些人……竟真的敢!为了一己私利,连大明的边防都不顾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他们为了利益,有什么不敢的?”
朱由校冷笑一声,手指在案上敲了敲。
“晋商的走私生意,东林在辽东的布局,都系在王化贞身上,熊廷弼挡了他们的路,他们自然想除之而后快。”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拍了拍方从哲的肩。
“元辅,你力保熊廷弼,是为了大明,可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你想想,严嵩、张居正,哪个不是为了朝廷尽心尽力,最后却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而那些只知敛财的官员,反倒能善终。”
“你不怕步他们的后尘吗?”
方从哲听着,眼眶渐渐红了,声音带着颤。
“陛下……臣不怕!臣身为首辅,若不能为大明保下能臣,若不能为陛下分忧,就算善终,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你不用怕。”
朱由校看着他,眼神坚定。
“有朕在,谁也不能动你。”
“朕已经让东厂的人暗中保护你,你的府里,也安排了二十名锦衣卫值守,连你家的厨子和门房,都换成了朕的人。”
“只要你忠心于朕,忠心于大明,朕绝不会让你受委屈,更不会让你落得张居正的下场。”
方从哲哽咽着躬身,额头抵在地上。
“老臣谢陛下!老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
朱由校点了点头,扶起他。
“你退下吧,记得盯紧缪昌期和范毓卿的动静,有任何消息,立刻禀报,不要耽搁。”
方从哲应了声“是”,缓缓退了出去,脚步比来时更稳。
有陛下撑腰,他再也不用怕东林党的威胁了。
平台上,朱由校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暗道:方从哲是个可用之人,只要护住他,就能稳住内阁,也能稳住熊廷弼在辽东的局面,等抓了范毓卿,再清算缪昌期,东林党就再也翻不起浪了。
次日清晨,雪后的京城格外寒冷,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似的。
右安门的城门缓缓打开,几名锦衣卫缇骑搓着手,哈着白气,准备开始一天的值守。
城门洞里还留着昨天厮杀的血迹,冻成了暗红色的冰。
突然,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
“砰!”
一颗铅弹呼啸而来,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正中一名锦衣卫的胸口。
锦衣卫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白雪,热气腾腾的血在雪地里冒着凉气。
“有刺客!”
千户吴孟明大喊一声,拔出刀,声音震得人耳朵疼。
“快!拦住他们!放信号弹!通知附近的弟兄支援!”
柳百户连忙从怀里掏出信号弹,点燃后,红色的火焰“咻”地冲上天空,在清晨的天色中格外醒目,像一团燃烧的血。
暗处,十几名手持火铳和短刀的死士冲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范家的死士头领普传洛,他手里挥舞着一把狼牙棒,棒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他们本以为昨天刚打过一场,锦衣卫会放松警惕,却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快。
“杀!冲出去!只要出了城,每人赏五十两银子!”
普传洛大喊着,声音嘶哑,朝城门冲去,火铳手跟在后面,不断朝锦衣卫开枪。
吴孟明带着锦衣卫迎了上去,可对方的火铳威力不小,又有几名贵锦衣卫倒下,惨叫声在城门洞里回荡。
“兄弟们,上啊!杀了这些反贼,陛下有赏!”
“死了的兄弟,家里能得一百两银子,还能荫一人入武学!受伤的兄弟,五十两银子,以后不用再当值!”
吴孟明大喊着,率先冲了上去,刀光一闪,砍中一名死士的胳膊。
昨天朱由校的优恤令已经传到了锦衣卫,死了能得一百两银子,够买十亩良田,还能让儿子进武学,以后有机会当将军;受伤也有五十两,够娶媳妇——这些好处,比他们当十年缇骑赚的还多,谁不拼命?
卫勇和聂廷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心。
卫勇大喊:“为了银子!为了家人!冲啊!”
两人带着十几名锦衣卫,挥舞着刀,像饿狼似的朝死士冲了过去,有的锦衣卫甚至放弃防御,抱着死士一起滚在雪地里,用牙齿咬对方的喉咙。
普传洛没想到锦衣卫这么勇猛,一时竟被挡住了,他咬牙举起狼牙棒,朝一名锦衣卫砸去。
锦衣卫躲闪不及,被砸中肩膀,“咔嚓”一声,骨头都碎了,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像闷雷似的,只见一队身穿白衣的士兵疾驰而来,马匹踏在雪地上,溅起一片片雪沫。
为首的是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穿白袍,手里拿着一把弓箭,正是刚随母亲秦良玉进京的马祥麟。
马祥麟刚到右安门外,就看到城门这边混战,当即下令:“白杆兵,列阵!助锦衣卫退敌!谁敢后退,军法处置!”
白杆兵们迅速列成方阵,手里的白杆枪直指死士,枪尖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像一堵白色的墙。
马祥麟拉弓搭箭,弓弦拉得像满月,瞄准普传洛,大喝一声:“看箭!”
一支羽箭呼啸而出,普传洛正准备砸向吴孟明,听到箭声,连忙躲闪,可箭还是擦着他的胳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滴在雪地上。
“哪里来的小白脸,敢管老子的事!”
普传洛怒吼着,扔下狼牙棒,从腰间拔出短刀,朝马祥麟冲去,脚步踉跄,却依旧凶狠。
马祥麟冷笑一声,再次搭箭,又一箭射去,这次瞄准的是他的大腿,箭像长了眼睛似的,正中普传洛的大腿,普传洛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短刀掉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雪。
“杀!”
白杆兵们趁机冲了上去,手里的白杆枪挥舞着,枪尖捅、枪尾砸,死士们哪里是对手,很快就倒下了一片,有的被枪尖捅穿胸口,有的被枪尾砸断了骨头。
剩下的死士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却被赶来的锦衣卫拦住,锦衣卫们早已红了眼,刀刀往死里砍,很快就把剩下的死士全部剿灭。
城门洞外的雪地里,躺满了尸体,鲜血和白雪混在一起,像一幅惨烈的画。
吴孟明走到马祥麟面前,抱拳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若不是公子及时赶到,我们今天怕是要吃亏了!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马祥麟翻身下马,拱手道:“在下马祥麟,奉陛下旨意,随母亲秦良玉进京,正要入宫面圣,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刺客。”
吴孟明一愣,随即大喜,连忙躬身:“原来是马公子!久仰白杆兵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公子的箭术,更是出神入化!”
马祥麟笑了笑,摆了摆手:“千户客气了,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这些人是什么来头,为何要硬闯城门?看他们的装备,不像是普通的反贼。”
吴孟明皱了皱眉,踢了踢普传洛的尸体:“看他们的样子,像是范毓卿的死士。”
“范毓卿勾结辽东的王化贞,通虏走私,卖粮食和铁器给建奴,陛下正下令捉拿他呢,没想到他竟敢派死士硬闯城门,真是胆大包天!”
马祥麟眼神一沉,握着弓箭的手紧了紧:“通虏走私?此等奸贼,绝不能放过!卖粮给建奴,就是在害咱们大明的弟兄,比建奴还可恨!”
他顿了顿,又道:“千户,这些死士里有没有活口?或许能从他们嘴里问出范毓卿的下落,也好早日将他捉拿归案。”
吴孟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都死了,要么战死,要么自杀,嘴里还咬着毒囊,一被抓就自尽,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范毓卿倒是培养了一群忠心的狗。”
马祥麟皱了皱眉,心里暗道:看来范毓卿还藏在京城,而且身边还有不少死士,得尽快找到他才行,不然迟早会出事。
他看向吴孟明,语气诚恳:“千户,我刚进京,对京城的地形不熟,不过我手下的白杆兵擅长搜查和追踪,不知能否随你一起巡查?或许能帮上忙,找到范毓卿的下落,也能为陛下分忧。”
吴孟明大喜,连忙点头:“有马公子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有白杆兵帮忙,咱们搜捕范毓卿的把握就更大了!”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魏忠贤带着几名东厂番役疾驰而来,魏忠贤坐在马背上,脸色阴沉,显然是听到了动静,赶来查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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