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松大营内,关于左宗棠复出和未来战略的兴奋议论尚未完全平息,一道更为震撼、足以改变整个东南战局乃至大清国运的消息,如同惊雷般传至:江南大营——这座耗费朝廷巨资、由钦差大臣和春与骁将张国梁坐镇、被视为围困天京(南京)最后屏障的庞大营垒——已被太平军彻底踏平!
消息是伴随着溃兵和败将的哀嚎一起传来的。干王洪仁玕的谋略、忠王李秀成的果决、英王陈玉成等的凶猛配合,以及那招精妙的“围魏救赵”,被幕僚们迅速拼凑还原:
杭州佯攻,诱使和春不得不分兵(张玉良部万余精锐)驰援;李秀成随即千里回师,联合陈玉成、杨辅清、李世贤等部,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骤然空虚的江南大营核心。和春兵败如山倒,仓皇逃遁(后自杀),张国梁力战殉国,经营多年的营垒、堆积如山的军械粮秣,尽数落入太平军之手。更可怕的是,李秀成等挟大胜之威,势如破竹,连克苏州、常州等江南最膏腴富庶之地,第一次将这片帝国的财赋命脉牢牢掌控在太平天国手中。
消息传来,宿松大营内,却是一片异样的振奋!
曾国藩捻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对友军覆灭的同情或对时局恶化的忧虑,反而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甚至隐隐兴奋的神情。胡林翼抚掌轻叹,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就连一向沉稳的彭玉麟,也难掩眼中的灼热。
角落里,左宗棠的反应最为直接。他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声音洪亮,带着洞悉天机的快意,朗声道:“天意其有转机乎?!”
此言一出,帐中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于他。一位年轻的幕僚不解,小心翼翼地问道:“季公何出此言?江南大营溃败,苏常沦陷,局势岂非更加危殆?”
左宗棠负手而立,那份被压抑已久的战略眼光和桀骜自信此刻展露无遗。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地剖析道:
“危殆?非也!此乃涤荡污浊,廓清寰宇之始也!”他顿了顿,语气充满不屑与洞见,“江南大营将蹇兵罢,万不足资以讨贼! 将帅无能(和春),兵卒疲沓,空耗国帑,坐困愁城!其存在,不过是徒耗朝廷粮饷,牵制我湘军手脚,令真正能战之师不得伸展!得此一洗荡,而后来者可以措手!这盘死棋,终于被打破了!扫除了这块绊脚石,涤公与我等,方可放手施为,直捣黄龙!”
左宗棠的论断,如同一把利刃,剖开了江南大营看似强大实则腐朽的本质,也精准地刺中了在座所有湘军核心人物的心声。江南大营的覆灭,不仅不是灾难,反而是湘军摆脱掣肘、真正登上平定太平天国王者舞台的天赐良机!
更大的连锁反应随之而来。随着江南大营的崩溃,那些盘踞在曾国藩头顶、阻碍他施展拳脚的势力轰然倒塌:
弃城逃往上海的两江总督何桂清,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政治生命彻底终结。
在朝中力保何桂清的文渊阁大学士彭蕴章,被愤怒的咸丰皇帝解除职务。
钦差大臣和春兵败自杀。
悍将张国梁战死。
环顾东南,清廷赫然发现,能够倚仗、有能力与太平军抗衡的力量,竟只剩下曾国藩和他麾下的湘军!朝廷再也无人可用,也无人敢用。咸丰皇帝纵有万般疑虑和不情愿,此刻也不得不将所有的希望、整个东南半壁江山的安危,全部押注在曾国藩一人身上。
1860年4月(咸丰十年闰三月),宿松大营接到了那份期盼已久、足以改变历史的圣旨:
“……着曾国藩赏加兵部尚书衔,署理两江总督!江南江北军务,均归节制!……”
“臣——曾国藩,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曾国藩的声音沉稳有力,叩首谢恩。当他抬起头时,眼中已无之前的压抑与谨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封疆大吏的威严和沉甸甸的责任感。兵部尚书衔,是崇高的荣誉;署理两江总督,是梦寐以求的地方实权!这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度江南财赋,统筹全局军务,不必再看江南大营的脸色,不必再受何桂清之流的掣肘!
帐内众人,无不激动振奋。胡林翼第一个上前,深深一揖:“恭喜涤公!贺喜涤公!此乃朝廷之幸,东南黎民之幸!”彭玉麟、曾国荃等将领也纷纷道贺,人人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左宗棠更是抚掌大笑:“好!好!涤公执掌两江,总制军务,名正言顺!我湘军如虎添翼,扫荡群丑,指日可待!”他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湘军旌旗插上天京城头的那一刻。他复出的时机,与曾国藩掌握大权的时机,完美地契合了!
唯有角落里的李鸿章,在众人欢庆声中,心情更为复杂。他真切地感受到,随着老师登上两江总督的高位,随着左宗棠即将独领一军大展宏图,自己与这些光芒四射的人物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被拉大了。他默默低下头,掩饰着眼中的失落与不甘,以及对自身前途更深的迷茫。恩师已位极人臣,季公(左宗棠)亦将乘风而起,而他李少荃,这个候补的道台,未来的路又在何方?
宿松的空气,因这道圣旨而彻底沸腾。一个属于曾国藩和湘军的时代,伴随着江南大营的废墟,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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