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们这一行人离去，凉亭一侧走出一僧一俗。
僧人身披袈裟，是白云寺的方丈无为大师，一俗恰巧就是山腰上凉亭中学子们争相要拜访的卫近庭卫大儒。
“大师，你这小小庙宇倒是藏龙卧虎啊！”
他们在一旁站了有一会儿，刚才的事情他们从头看到尾。
“阿弥陀佛！非是老纳的寺庙藏龙卧虎，这临元县本就是人杰地灵之处。”
“你倒不贪功！”
“我一个和尚，贪功作甚。”
“和尚不贪功？我看你这寺院是一年比一年宏伟壮阔。”
“不过是应了世人所求罢了。”
佛祖不入世，怎知世人苦？不知世人苦，怎度世人安？
卫近庭“呵呵”一声，知道这秃驴脸皮厚，却还是第一次见他将信徒奉上的香油钱说地如此冠冕堂皇清新脱俗。
“你倒是清心寡欲，有本事不要躲在我这里啊。”
无为大师反手一句让卫近庭破功。
卫近庭似乎被人掐着脖子，几乎跳起来道：“我那是躲吗？我这叫参禅论道，随心修行。”
“呵呵。”无为大师也只回了一声。
世人皆知今上惠安帝赏识卫近庭卫大儒，几次三番邀他进京就职国子监，不过都被卫大儒委婉推掉，直言他无心仕途只求游遍山川参禅论道。
参禅论道，随心修行，这话搁谁都能信，唯独他卫近庭不可信。
放不下酒，舍不下肉，为满足口腹之欲，就算躲到他这白云寺也是半夜偷偷出去打牙祭，当谁不知道似的！
你明知今上要借用你的名头力压世家一头，但却不上道应允，跟今上玩起东躲西藏的游戏，几年下来不叫今上抓住行踪也是你本事。
可你，要躲就好好躲，这三番五次溜下山暴露踪迹是咋回事？
这不，露馅了吧！都让人堵上门了！
今儿，看你如何走出这白云寺！
卫近庭瞥他一眼，撸一把胡子，优哉游哉！
这躲不了就不躲了呗，就那童家小子能奈他何！
他这些年游遍山川混迹江湖可不是白混的！
他来到石几旁落座，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随意一瞥却不想被石几上的棋局所吸引。
“你来看看！”
无为大师见他神情慎重，甩甩衣袍也跟着落座。
这一看，两人久久才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同样看到了震惊！
这盘残局是他们二人所下，无为大师持黑子将卫大儒逼进绝境，而那小姑娘的一颗葡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让棋局绝境逢生。
那颗葡萄恰巧竟放在一块已被黑棋围得密不通风的白棋之中，这大块白棋本来尚有一气，虽然黑棋随时可将之吃净，但只要对方一时无暇去吃，总还有一线生机，苦苦挣扎，全凭于此。
现下她这颗葡萄下去自己将自己的白棋吃了，棋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的行径。这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军覆没了。下棋之人一般不会这么做，那等于提剑自刎，横刀自杀。
可将死棋全部拿走之后，突然发现眼前豁然开朗起来。黑棋虽然大占优势，白棋却已有回旋的余地，不再像以前这般缚手缚脚，顾此失彼。
而对于这个新局面卫大儒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不过是怀清的无意之举。她自封入门，其实连围棋的边还没摸着，这招横刀自杀不过是多看几遍电视剧天龙八部，学那金庸大师胡乱下的。
不过是，棋有错招、歪打正着，瞎猫碰着死耗子罢了！
卫近庭不急着往下下，却好奇起那个小姑娘了。“大师可见过那个小姑娘？”
“见所未见！”无为大师也好奇，看那小姑娘面相是有古怪之处，命定早夭之相，却又带着一处生机，这种面相实不多见。
“真没见过？”卫大儒不信。
“难道你这老头见过？！”无为大师一拂衣袖竟骂上了。
其实无为大师不过三十有余，若续了发那也是个儒雅大叔；而卫大儒年近七旬，两人相交算是忘年之交，但一言不合就吵架的事时常发生。
“你还恼羞成怒了！”对方越恼，卫大儒越是淡定。“你说不认识她，那我问你，你的那块墨玉怎地在她脖子上？”
刚才怀清在摸索棋局时曾无意识拿出墨玉磨蹭，这一幕被卫大儒看个正着。
“墨玉？”无为大师一愣，他的墨玉在几年前就被他送给一小女孩。
难道说，这小姑娘就是当年的那个痴儿？
“怎么？还想狡辩？”
无为大师看不惯他那副嘴脸，好似掌握了他的秘密。
这老头，忒讨厌了！
“若我没猜错，那小姑娘以前是个痴儿。一次生病高烧不退，她母亲抱着她一路从山脚跪行到寺里，求佛祖保佑她能平安健康。也是奇了，这孩子不小心溜到我院里，我见她懵懂又昏昏沉沉，给她喂了口水，结果喝下不久居然慢慢退烧了。你知道的，我是大师嘛，要慈悲慈爱普度众生，念她母亲一片慈爱之心，也是与她有缘，就给了她那块墨玉。如今看来，她倒是平安健康了！”
“出家人自然不打诳语！”卫大儒默默嘀咕一句。
心想，你个秃驴，你是大师，你说啥就是啥了，就是这话听上去有点假！
“你这老头！”无为大师摇摇头，口念一声佛号。“我看过当年小姑娘的八字，确是早夭之命，而这小姑娘面相也是早夭之相，奇就奇在眉宇间透出的盎然生机。”
“你的意思是……”卫大儒听他有言外之音，却不见他往下说。
早夭之命的人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八字是假的就是这秃驴在诓他。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无为大师老僧入定闭眼默念阿弥陀佛，反正就是不说了。
所谓命理面相一说，看你怎么理解，信则有不信则无，当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这小姑娘，面相有异，许是遇着高人改了命理也未可知。
卫大儒也不跟他再辩，双手一推，身子直立，甩甩衣袖飘飘然转身走了。
等他离开后，无为大师才睁开眼，发现棋盘已被搅乱，顿时一阵好气！
这老头，下不过他竟使出这下三滥的手段！
可恼啊！
索幸他已是和尚，不然早晚叫这老头气秃了头！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是大师我不气！不气！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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