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娥磨磨蹭蹭地踱到了东区,越是靠近杏林巷口那熟悉的“济世堂”招牌,脚步就越是迟疑。她先是假装路过,目不斜视地从门口快步走过。走出一段,又觉得不甘心,折返回来,这次放慢了速度,偷偷朝药堂里瞟了一眼。
只见堂内阿竹在低头捣药,王老郎中则在慢条斯理地写着什么,并没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她心里顿时有些空落落的,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失望的情绪。
她在济世堂门口对面的一棵小树下徘徊,蹙着眉,抿着唇,一副心事重重又犹豫不决的样子,时不时探头望一眼,那模样,在旁人看来确实有几分“鬼鬼祟祟”。
药堂里的王老郎中早已用眼角的余光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老郎中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玩味的笑容,他放下笔,故意咳嗽了一声,慢悠悠地踱到门口。
“哟,这不是归云客栈的秦掌柜吗?”王老郎中声音洪亮,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在老夫这药堂门口转悠了好几圈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是客栈里哪位不舒服了?”
秦月娥正全神贯注地想着心事,被这突然的一声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猛地回头看见王老郎中笑眯眯的脸,她脸上“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仿佛做坏事被当场拿住。
“王、王老……”她舌头像是打了结,眼神慌乱地四处飘移,就是不敢看老郎中的眼睛,“没、没事!我就是……就是路过……对,路过!”
“路过?”王老郎中捋着胡须,故意拉长了语调,眼神里的笑意更深了,“哦——路过啊。老夫还以为秦掌柜是身体有何不适,想来瞧瞧呢。”
“啊!对!对对对!”秦月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是有点……有点不舒服!那个……头、头有点晕,对,头晕!”她抬手扶住额头,做出一个略显夸张的虚弱姿态。
王老郎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故作严肃地沉吟道:“头晕?嗯……观你面色泛红,气息微急,眼神飘忽,心绪不宁……秦掌柜这病,来得有点蹊跷啊。”
他顿了顿,在秦月娥愈发紧张的目光中,忽然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般说道:“依老夫看啊,你这病症,寻常草药怕是难以根治。不过嘛……刚好能治你这病的那味‘药’,方才出门去了,可不在这儿。”
秦月娥一听,也顾不得装病了,脱口而出:“他……呃,不是,那……那味药去哪了?”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自己上了当,脸颊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旁竖着耳朵听的阿竹终于忍不住了,少年心性,藏不住话,立刻抢着答道:“秦掌柜,你是问林安哥吗?他说去给周记杂货铺的周掌柜送驱蚊药包了!刚走没多久呢!”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秦月娥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她连眼神都不敢再和王老郎中对上,胡乱地点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多、多谢……我、我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提着裙子,转身就朝着西边周记杂货铺的方向快步走去,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狈。
王老郎中看着她的背影,抚着胡须,摇头晃脑地笑得像只偷吃了鸡的老狐狸:“哎呀呀,年轻真好,真好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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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将驱蚊药包送到周记杂货铺后,周掌柜热情地拉着他寒暄了几句,他却有些心不在焉,敷衍应答后便匆匆告辞。
离开杂货铺,他并未直接回济世堂。王老郎中和阿竹的调侃言犹在耳,让他暂时不想回去面对。更重要的是,昨夜秦月娥那个意外的拥抱和今早听闻的流言,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上。
他越想越觉得不妥。自己是男子,被人议论几句倒也罢了,但秦月娥一个女子,经营客栈本就不易,如今却因他一朝不慎而名誉受损……一种混合着愧疚和责任感的情绪驱使着他。
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朝着十字街口西北角的归云客栈挪去。
越是靠近客栈,他的脚步就越是沉重迟缓。到了客栈门前,他却不进去,只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徘徊,眉头紧锁,眼神时不时瞟向客栈大门,思考着该如何开口道歉,又担心自己的出现反而会让事情更糟。
他这副踌躇不前的模样,全然落在了正在柜台内核账的文先生眼里。文先生何等精明,昨日乞巧节的事她早已知晓,今早又刚把魂不守舍的秦月娥“赶”出去散心,此刻再见林安这副情状,心里立刻就跟明镜似的了。
她放下算盘,整理了一下衣衫,不动声色地走出客栈门口,装作刚看到林安的样子,扬声招呼道:“咦?这不是林先生吗?站在这里吹风呢?可是有事要找我们掌柜的?”
林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这突然一问惊得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乱,像是被人窥破了心事。“文、文先生……”他有些手足无措,脸颊微热,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组织,“我……我其实……是有点事……”
文先生看着他这副窘迫又认真的样子,心里倒是添了几分好感。她也不绕弯子,走近几步,语气平和却意有所指地说道:“林先生,是为了昨天乞巧节的事儿吧?”
林安一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脸上愧疚之色更浓:“是……晚辈行为不当,连累了秦掌柜,致使……致使镇上流言纷扰,坏了秦掌柜清誉,特来致歉……”
文先生闻言,却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林小哥,清水镇就这么大,芝麻绿豆点的事,风一吹也就传遍了。我说句实在话,月娥她呢,是个好姑娘,这些年不容易。这镇上的闲话,好的坏的,她听得也不少。”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格外认真,声音也压低了些,却字字清晰:“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旁人的嘴是堵不住的。最重要的,是做事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往后又打算怎么做。林小哥,你是读书明理的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若是真心,便莫要负了人家姑娘;若是无意,也当早做了断,免得徒增烦恼。”
林安被这一番直白又恳切的话说得心头巨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复杂的心境和隐藏的秘密:“文先生,我……其实我……”
文先生却像是看穿了他的犹豫,不再追问,只是笑了笑,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方向:“好了,我也不多嘴了。月娥她早上心神不宁的,我让她出去散散心了,这会儿没在店里。你想找人道歉也好,说清楚也罢,得到街上去寻她。”
得知秦月娥不在客栈,林安莫名松了口气,又立刻为她“心神不宁”而揪心。他连忙对文先生拱手道:“多谢文先生告知,晚辈……晚辈这就去寻。”
说完,也顾不得再斟酌言辞,转身便朝着热闹的十字主街快步走去,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文先生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笑了笑,转身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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