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丽深夜的到访，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彻底改变了楚夜明原有的计划。
他原本打算利用几天时间，精心策划，寻找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再潜入那座戒备森严的钟楼。
但现在，他没有时间了。
“黑龙会”和“乌鸦”的疯狂清洗，像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苏曼丽背后的势力遭受重创，也意味着他在灰色地带的保护伞，正在变得越来越薄弱。
他必须立刻行动，在敌人完成对上海地下世界的整合之前，找到那把能彻底破局的“钥匙”。
楚夜明的办公室里，苏曼丽第一次褪去了她所有的慵懒与妩媚，像一个真正的大家族掌舵人，冷静而又高效地，与楚夜明敲定着行动的每一个细节。
“我的人，会在明天晚上九点整，对‘恒社’在法租界的所有场子，同时发动攻击。”
苏曼丽的声音冰冷，充满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
“包括他们的赌场，烟馆，妓院，还有他们最大的走私货运码头。”
“这场火并的规模，会大到足以让整个法租界的所有巡捕，以及日本宪兵队的机动部队，都疲于奔命。”
她看着楚夜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疯狂的火焰。
“我能为你争取到的混乱窗口期，最多，只有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之后，无论你是否得手，都必须立刻撤离。”
楚夜明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两个小时，是苏曼丽用无数金钱和她手下兄弟的鲜血，为他硬生生砸出来的。
“足够了。”他的回答，简短而又充满了自信。
他冷静地分析着当前的局势，向苏曼丽揭示了“黑龙会”与田中贤二之间那若即若离的真实关系，并大胆地推测，田中贤二极有可能，会利用这场突如其来的帮派火并，来坐收渔利。
“田中不会立刻介入。”楚夜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冷静，“他会等，等你们双方斗得两败俱伤，等法租界的秩序彻底崩溃，他再以一个‘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名正言顺地接管一切。”
“而这，恰恰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苏曼丽被楚夜明那神鬼莫测的情报分析能力，再一次深深地折服。
她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决定，是正确的。
与眼前这个男人合作，虽然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在这乱世之中，也只有最凶猛的老虎，才能让你活下去。
她决定，赌上自己的一切。
“我还有一个问题。”苏曼丽看着楚夜明，问出了她心中最大的疑惑，“你怎么确定，‘恒社’就是‘乌鸦’在上海扶持的代理人？”
楚夜明笑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薄薄的档案，推到了苏曼丽的面前。
那是他之前利用职务之便，从七十六号的机密档案室里，复制出来的一份关于“恒社”头目杜永奎的背景调查报告。
报告里，清晰地记录着，杜永奎是如何在短短一年之内，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街头混混，一跃成为能与青帮大佬分庭抗礼的一方枭雄的。
而在他每一次关键的崛起节点背后，都清晰地浮现着一个名字——三井商社。
正是那家由楚夜明亲手查出来的、在背后支持“恒社”贩卖鸦片的日本财阀。
而三井财阀的现任掌舵人，正是“乌鸦”组织最核心的成员之一。
所有的线索，都完美地构成了一个逻辑闭环。
苏曼丽看着那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调查报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情报网，在楚夜明那台堪称恐怖的“情报机器”面前，是何等的粗糙，何等的不堪一击。
她彻底地，心服口服。
“好。”苏曼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
她知道，从她走出这间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一场足以让整个上海滩都为之颤抖的血雨腥风，就将拉开序幕。
就在她即将走到门口的瞬间，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从自己那件名贵的貂皮大衣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扔给了楚夜明。
那是一把古老的、通体由黄铜打造的、造型奇特的钥匙。
钥匙的顶端，雕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类似于十字架与藤蔓结合在一起的古老花纹。
“这是什么？”楚夜明接住钥匙，入手冰冷沉重。
苏曼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充满了回忆的苦涩笑容。
“一百年前，赫德路钟楼，还有它下面那个秘密的酒窖，都属于一个来自法国的古老教会。”
“而我的曾祖母，就是那个教会的信徒。”
“这把钥匙，是当年教会的主教，在离开上海前，赠予我曾祖母的礼物。据说，它是打开那个秘密酒窖里，那条通往外界的、早已被废弃的秘密通道的，唯一的一把钥匙。”
苏曼丽看着楚夜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于托付生死的郑重。
“楚夜明，我把它交给你。”
“也等于，是把我的命，交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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