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杜牧《阿房宫赋》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屈原《九歌·国殇》
地下密室的震荡尚未平息，能量对撞的余波将酒桶杂物掀飞，撞在墙壁上发出砰砰巨响。刺鼻的硝烟味、血腥味与那邪阵散发出的污秽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掌柜“老鬼”被那剧烈的冲击波狠狠掀飞，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哇地喷出一口黑血，干瘦的脸上充满了惊骇与怨毒。他死死盯着突然出现的白霁云，嘶声道：“是你？！坏我主大事！你找死！”
他猛地一拍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皮囊，顿时数道黑烟从中窜出，化作三具浑身缠绕着锁链、双目赤红、手持锈蚀刀斧的金属傀儡，发出嘎吱作响的刺耳噪音，扑向白霁云！同时，他自身则猛地扑向那已然黯淡、晶针断裂的罗盘，似乎还想做最后挽救！
白霁云眼神冰冷，杀意已决！这些邪修竟以如此残忍手段折磨一个女子的灵能本源，其行径天人共愤！
面对扑来的傀儡，他不闪不避，手中软剑清鸣一声，剑身青光大盛，不再是之前试探性的剑气，而是化作一道凝练无比、蕴含着破邪诛魔意志的青色长虹！
“清风无影，万邪辟易！”
剑光如龙，横扫而出！
嗤啦！那三具看似凶悍的金属傀儡，在这道蕴含着精纯青木道韵与乙木青龙珠一丝残余生机的剑虹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拦腰斩断，断口处黑烟嗤嗤作响，迅速化为废铁瘫倒在地！
剑光去势不减，直斩老鬼后心！
老鬼感受到身后那致命的锋锐，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罗盘，怪叫一声，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掌柜服猛地亮起一道乌光，形成一面鬼首盾牌虚影试图阻挡，同时身体拼命向前翻滚！
咔嚓！噗！
鬼首盾牌虚影如同气泡般被剑虹轻易撕裂！剑光虽被阻了一瞬，依旧狠狠斩落！
“啊——！”老鬼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一条左臂齐肩而断，鲜血狂喷！他重重摔倒在地，脸上尽是恐惧与绝望。
白霁云一步踏前，剑尖直指其咽喉，声音冰寒刺骨：“说！你们的主人是谁？这邪阵是何目的？那女子现在何处？！”
老鬼捂着断臂伤口，浑身颤抖，却兀自嘴硬，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恨意：“嘿嘿…你休想知道…主人…主人一定会为我报仇…你们…所有人都要死…‘大黯’将至…唯有顺从…”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那地面之上，那座因为罗盘崩溃而失去能量来源的邪异血阵，此刻竟并未停止运转，反而因为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地抽取密室中残留的煞气、血气乃至老鬼喷出的鲜血！
阵法纹路发出不祥的暗红光芒，变得极不稳定，仿佛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不…不！快阻止它！阵法反噬…会炸毁这里！还会惊动…”老鬼看到这景象，反而比面对白霁云的剑尖更加恐惧，尖声大叫起来！
但已经晚了！
那邪阵猛地向内一缩，随即轰然爆发！
一股混乱、狂暴、充满了怨念与毁灭气息的暗红色能量冲击波，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老鬼，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一声惨叫，身体便在冲击波中瞬间消融、汽化，连一点残渣都未曾留下！
白霁云脸色剧变，身形急退，同时将软剑舞得密不透风，青木护体灵光催发到极致，乙木青龙珠的残余生机也被激发，在身前形成一道青碧色的光幕！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终于压过了外界煞潮的嗡鸣，整个听雨楼剧烈摇晃，地基崩塌，木石横飞！地面之上，那三层酒肆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中，轰然向下塌陷了半边，激起漫天烟尘！
混乱的尖叫、惊呼、咒骂声从废墟之上传来！
而地下密室之中，白霁云虽勉强挡住了爆炸的核心冲击，依旧被那庞大的力量震得气血翻腾，喉头一甜，内腑再次受创，护体灵光瞬间黯淡下去。他踉跄着后退，靠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才勉强站稳。
烟尘弥漫，邪阵已然彻底消失，只在地面留下一个焦黑的、散发着恶臭的大坑。那精密罗盘也早已化为齑粉。
然而，爆炸的余波却似乎触动了密室内某种更深层次的隐藏布置！
咔…咔嚓…
那面之前显现过苏晚晴痛苦影像的墙壁，此刻竟然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裂开！后面露出的，并非坚实的泥土，而是一片扭曲不定的、散发着空间波动光芒的…暗色光晕！
这密室之下，竟然还隐藏着一个极其隐秘的、小型的空间传送法阵？！看其古老而邪异的纹路，绝非监天司的手笔！
而此刻，这空间法阵似乎因为邪阵爆炸的能量冲击而被意外激活，正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光晕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又或者…将人传送到某个未知的险地！
白霁云心中骇然！这听雨楼下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与此同时，百草堂后院。
就在那邪阵爆炸、空间波动传来的瞬间——
床上一直沉睡的荀渭，猛地坐了起来！
他的双眼已然睁开，左眼瞳孔深处，那一点白金火种炽烈燃烧，如同黎明破晓的曙光，充满了生机与不屈的意志；右眼瞳孔深处，那一点冰冷的星辰微光则幽深如万古寒渊，散发着漠然与死寂。
两种截然不同的神采在他眼中交织、冲突、却又诡异地并存着！
“呃…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迷茫的低吼，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脑海中，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开水般疯狂涌动！
前世寒门子弟的屈辱与死亡…重生后的仇恨与杀戮…落星深处的熔炉与猎杀者…守藏最后的遗言与归墟的恐怖…以及…那一声声破碎的、充满痛苦的女子呼唤…（苏晚晴）
这些记忆与那三色能量淬炼后的全新躯体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而他背后那布满琉璃裂纹的黑匣，那一道新裂开的缝隙之中，探出的那丝凝练恐怖的灰白气息，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般，缓缓缠绕上他的手臂，散发出冰冷的、诱惑的低语：
【痛苦吗？迷茫吗？】
【拥抱我…忘记一切…获得永恒的力量…】
【去吞噬…去毁灭…让一切…重归虚无…】
“不！！！”
荀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左眼的白金火种猛地爆发出璀璨光芒，强行压制着那灰白气息的侵蚀！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顶，穿透了空间，死死地“望”向了城西听雨楼的方向！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与联系，让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个方向传来的、与他息息相关的爆炸波动，以及…那空间阵法之后，一丝微弱却让他心脏骤缩的…熟悉而痛苦的气息！
“那里…有什么…”他声音沙哑地自语，猛地掀开被子，踉跄着下床。
身体还有些虚弱，但那股新生的、融合了三色能量的力量正在快速适应这具躯体。他每一步踏出，地面都微微震动，周身气息起伏不定，时而炽热如阳，时而冰冷死寂。
他遵循着那股本能的牵引，如同梦游般，一步步向外走去。周身那不受控制逸散出的、混合着白金火焰与灰白气息的能量，将他途经的桌椅、药柜无声地化为齑粉或冻结成冰。
…
听雨楼废墟之上。
烟尘尚未散尽，塌陷的废墟周围已经围满了被惊动的人群，议论纷纷，惊恐地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大坑。
数道强大的气息正从城市各处飞速赶来，其中包括监天司的巡逻队。
地下密室入口处，白霁云强压下伤势，看了一眼那极不稳定的空间传送阵，又感知到外界迅速逼近的强大气息和废墟上空那愈发躁动的归墟之眼，脸色变幻不定。
进去？风险未知，可能是绝地，也可能找到苏晚晴的线索。
不走？监天司的人马上就到，如何解释此地发生的一切？那空间阵法定会被发现…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是一个完全笼罩在阴影中的人，仿佛他就是阴影本身，气息隐匿到了极致，若非白霁云灵觉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不想死，就别动，别出声。”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直接在白霁云脑海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白霁云身体猛地一僵，剑尖微抬，全身戒备到了极点！此人何时出现？他竟然毫无察觉！其实力绝对深不可测！
那阴影中的人并未看他，而是目光投向了那不稳定空间传送阵，似乎在快速计算着什么。他手中握着一块奇异的、不断变换形状的黑色晶石。
“邪阵已毁，此地不宜久留。监天司的走狗和‘它们’的爪子都快到了。”阴影人语速极快，“给你两个选择：一，留在这里，被他们抓去拷问，生死由命；二，跟我走，或许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白霁云心中剧震：“你是谁？！”
“一个…不想让‘它们’如愿的人。”阴影人冷笑一声，“时间不多，速决！”
外界，监天司修士的呼喝声和破空声已然清晰可闻！
白霁云目光急剧闪烁，看了一眼那空间传送阵，又看了一眼身后深不可测的阴影人，猛地一咬牙！
赌了！
“我跟你走！”
“聪明。”阴影人似乎早有预料，手中那黑色晶石猛地按向那不稳定传送阵的边缘！
嗡！传送阵的光芒骤然变得稳定，形成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色的能量漩涡！
“进去！”阴影人低喝道。
白霁云不再犹豫，一步踏入漩涡之中！
那阴影人也紧随其后。
就在两人身影消失的下一秒，数名监天司修士冲入了地下室，看到的却只有一片狼藉、一个焦黑大坑以及…那迅速崩溃消散的空间漩涡痕迹！
“报告！目标消失！发现非法空间传送痕迹，已崩溃无法追踪！”
…
几乎在同一时间，荀渭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百草堂，来到了混乱的街道上。
他茫然地站在街道中央，抬头望向城西那冲天的烟尘与躁动的能量波动，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眼中充满了混乱与挣扎。
左眼白焰，右眼星芒。
新生与寂灭，在他体内疯狂交织。
而远处，那高悬于天的归墟之眼，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那冰冷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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