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丰和慕容炜彤各自搬着木墩子,往前凑了凑,依旧坐着,目光相对,无声的对峙悄然展开。
“所以,说要靠双拐‘干掉’我们慕容家的,就是你这小子?” 慕容炜彤先开了口,语气带着几分审视。
庄家丰没直接回答,反倒针锋相对地反问:“那慕容小姐,派人抢劫我们的,又是你吧?”
慕容炜彤眉头一蹙,语气添了几分愠怒:“休要满口胡言!我慕容家大业大,财富无数,怎会行此抢劫之事?”
“慕容小姐觉得,县衙会站在我们这些‘穷刁民’这边,联合我们栽赃陷害慕容家?” 庄家丰步步紧逼,不给她喘息的余地。
慕容炜彤抬手摆了摆,语气稍缓:“案子已经查清楚了,是我家手下人自己安排的抢劫,与我无关。”
“既然是你手下‘自行安排’的,那你为何偏偏信他们编的理由 —— 说我们扬言要靠双拐对付慕容家?” 庄家丰下巴微抬,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
慕容炜彤的气势弱了几分,声音也低了些:“这…… 这种事,他们总该不会骗我吧?”
“要是他们说‘没理由,就是想抢就抢了’,你就不会信了,对不对?” 庄家丰抓住她的话柄,继续追问。
“那肯定不信啊!没有理由,他们为何要抢你们?” 慕容炜彤下意识反驳。
“所以啊,哪怕没有理由,他们也得编一个‘合理’的理由,慕容大小姐才会信,对吧?” 庄家丰微微勾唇,语气带着点了然。
“什么意思?” 慕容炜彤面露疑惑。
庄家丰笑着解释:“很简单 —— 要么为了利益,要么为了地位。他们想拿些东西,或是做出点‘成绩’,好去慕容家邀功。可若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或地位去抢劫,会损害慕容家的名声,所以必须编个‘合理’的理由,才能让你相信他们的行为‘师出有名’,不是吗?”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有‘合理’的理由,大小姐才会认可他们的做法,对不对?”
慕容炜彤瞬间哑口无言。
是啊,慕容山那些人跟她汇报时,从来都得带着让她信服的理由,不然轻则挨骂,重则受罚。
这么说来,她极有可能被骗了 —— 庄家根本没打算对付慕容家,更没说过那种话。所谓的 “靠双拐干掉慕容家”,不过是慕容山为了让抢劫 “名正言顺”,编造的借口而已。
“唉,小姐无需烦忧。” 一旁的东方青开口劝道,“您心里清楚慕容山的为人就行,后续不再重用他便是。还有那个刘管家 ——”
他目光扫过外围还在等饭的刘管家,轻声补充,“这些人,应该都是您兄长派给您的吧?”
“慕容山竟敢如此!又骗了我第二次!” 慕容炜彤气得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下动静不小,庄家众人和慕容家丁 “哗啦啦” 全站了起来,手里的碗筷放下,眼神警惕地盯着他们,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剑拔弩张。
“额…… 大家坐,都坐!没事,就是聊得激动了点!” 庄家丰赶紧乐呵呵地站起来,无奈地摆着手打圆场。
慕容炜彤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脸颊泛红 —— 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 蹭地一下又坐了回去,低声说了句 “抱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带着几分紧张,慢慢坐了回去。
庄家丰重新开口,语气放缓了些:“慕容小姐好好想想,我们就是乡野村民,做些拐杖卖钱糊口,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哪有胆子跟比我们高好几个层次的慕容家为敌?”
慕容炜彤眉毛微挑,带着审视的目光问道:“那你们为何不把双拐卖给仁医堂?”
“您这话可就问到点子上了。” 庄家丰叹了口气,掰着手指细数,“慕容山管事跟我第一次见面,先不说他一上来就调查我的底细,第一件事就是拉我去吃饭 —— 我跟他素不相识,就算认识,当时我和同伴背着几百斤的货物,他非得拽着我去吃饭,这不是蔑视是什么?只顾着自己的意愿,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您说,要是换个达官显贵正忙着,他敢拦着人硬拉去吃饭吗?”
“第二句话,让我把双拐只卖给仁医堂,这是强买强卖。第三句话,让我断掉跟刘医师的生意,这是贪婪。我们没答应,他转头就仿制我们的拐杖,这是抄袭。抄袭完了连句感谢都没有,这是负义。之后连第二次接触都没有,直接就派人抢我们的货,这是恩将仇报。”
他看着慕容炜彤,反问:“这样一个忘恩负义、强买强卖、贪婪无度、恩将仇报的人,慕容小姐敢跟他做生意吗?”
慕容炜彤的脸蛋涨得通红,带着几分羞恼,转头问东方青:“慕容山真有这么坏?”
东方青稍稍犹豫了一下,如实答道:“额…… 庄公子说的这些,应该都是真的。慕容山确实做得出来这些事,在庄公子眼中,他自然是‘坏’的。”
“那先生的意思是,在您眼中,他不算坏?” 慕容炜彤更疑惑了。
“在我眼中,他算不上‘坏’,顶多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东方青淡淡道。
“那先生教我,该用哪种眼光看慕容山?”
“小姐,您是慕容家的人,首先该用慕容家的眼光看 —— 权衡他对慕容家的利弊;但您不能只看这一面。” 东方青解释道,“庄公子看到的,是普罗大众对慕容山的看法。您得把这两种眼光结合起来,才能对慕容山做出对慕容家最有利的安排。”
两人就这么当着庄家丰的面,讨论起了处世之道,毫无避讳。
“先生这话,可就狭隘了。” 庄家丰不得不插了一句 —— 再听下去,慕容家怕是要把 “利己” 刻进骨子里了。
东方青眉毛一挑:“哦?庄公子有何高见?”
“您没听过‘百年王朝,千年世家’吗?世家能传承千年,靠的绝不仅仅是权势,更重要的是家风。不管真心假意,世家的家风必然是趋向于‘顺民心’的。可先生教给小姐的眼光,却恰恰相反 —— 只看对慕容家的‘利’,不顾对百姓的‘害’,这样的做法,只能让慕容家短暂得利,却难长久。”
庄家丰顿了顿,继续说道:“慕容山这种人,有贪欲,自然能为慕容家带来财富;可他得利的同时,必然会损害他人。哪怕他损害的是‘草芥’般的百姓,一个百姓是‘草芥’,一群百姓也是‘草芥’,可若是不管不顾,‘草芥’多了,也能汇成一汪‘草海’。”
他看向东方青,加重了语气:“先生,您可别忘了 ——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东方青紧闭着嘴,半晌没回过神来,只是反复念叨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是啊。” 庄家丰点头,“假设一直不管慕容山这种行为,今天损害一个屠夫,明天欺负一个马夫,后天压榨一个乞丐。等越来越多的人被慕容家的人伤害,将来您无论走到哪里,遇到的人一听到‘慕容’二字,就双目赤红,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 到那时,慕容家还能走得远吗?”
东方青猛地站起身,对着庄家丰深深一拜:“庄公子此言,一语惊醒梦中人!东方青受教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可我们往往忽略了,身边这些看似小事,就是那‘蚁穴’啊!”
慕容炜彤彻底傻在了原地 —— 这怎么回事?先生居然对一个乡野少年行这么大的礼?
庄家丰连忙回礼:“先生多礼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慕容炜彤扭头看向庄家丰,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说得过先生。”
东方青坐回原位,又问道:“敢问庄公子,那你觉得,世家是如何既顺应民心,又获取利益呢?”
庄家丰心里嘀咕 —— 这老家伙没安好心,想套话?他摆了摆手:“无非是‘转移矛盾’四个字而已。这个话题太敏感,咱们没必要聊下去了吧?”
东方青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转移矛盾!妙哉!妙哉!不聊了,不聊了!这么好的见解,当浮一大白 —— 庄公子这里可有酒?”
庄家丰翻了个白眼:“酒什么酒?我才十二岁,满打满算是十三岁,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慕容炜彤喝了口糖水,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 —— 刚才被庄家丰绕得差点忘了。她放下碗,问道:“对了,说回这白糖水,是你们自己做的?”
“是啊。” 庄家丰挠了挠鼻子,坦然承认。
慕容炜彤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那这白糖水的方子,你们卖吗?”
“您看看你们这思维 —— 看到好东西,就习惯性想攥在自己手里。” 庄家丰无奈地摇了摇头,“而且白糖水哪需要什么方子?拿白糖冲点水,不就是白糖水了?”
慕容炜彤一怔 —— 她确实习惯性以为 “好东西都有秘方”。这个时代,不管是食物、衣物,还是手艺、药材,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保密手段,毕竟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的道理深入人心。
传家的方子、手艺更是看得比命还重,她刚才脑子一抽,居然没想到 “白糖冲水” 这么简单的事。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赶紧补充:“不是不是!我不是要白糖水的方子,我是想问…… 这白糖,是你们自己做的吗?”
庄家丰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冷了几分,歪着头盯着慕容炜彤那张漂亮的脸,没说话。
东方青见状,赶紧拉了拉慕容炜彤的衣袖,对着庄家丰赔笑道:“庄公子,对不住,小姐失言了。” 然后他凑到慕容炜彤耳边,轻声提醒:“小姐,你犯忌讳了 —— 这白糖若是他们自己做的,极有可能是传家的手艺,你这么问,跟慕容山强要拐杖有什么区别?”
慕容炜彤这才恍然大悟 —— 自己刚才的问话,确实不妥。
若是面对同等身份的官宦人家,她只会想着 “买白糖”,而不是 “买方子”;可面对庄家丰这种 “乡野村民”,她下意识就想把 “秘方” 买过来,这本身就是一种轻视。
她脸颊一红,站起身对着庄家丰深深鞠了一躬:“小女子刚才冒昧了,不该问方子的事,还请庄公子原谅。” 说完,她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有起身。
庄家丰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 不愧是大家闺秀,能对着他一个穷村民弯腰道歉,拿得起放得下,知错能改,倒是难得。
他连忙摆手:“慕容小姐言重了,快请坐。”
坐下后,庄家丰心里盘算起来:直接把白糖都卖给百味轩,他本就不乐意 —— 从打听来的消息看,百味轩的口碑可不怎么样。
他原计划是先偷偷卖给各大糖水铺、饭庄、果脯店,混肴视听慢慢打开销路。现在慕容家主动问起,说不定也是个机会。
于是他试探着问道:“慕容家,是想做白糖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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