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微弱的、灰白色的曙光,挣扎着穿透弥漫在堡垒上空的厚重硝烟和血雾,勉强照亮这片人间炼狱时,持续了整整一夜的疯狂攻击,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下来。尸潮并未被消灭,它们只是如同失去了指挥或满足了某种条件,开始杂乱无章地向城市深处退去,留下的是围墙内外堆积如山的、形态各异的尸体,浸透每一寸土地的、已经发黑粘稠的血液,以及一片死寂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废墟。
“科目二堡垒”,守住了。
但胜利的代价,惨重到让任何幸存者都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悲恸,以及……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哭泣。
堡垒内,一片死寂,但很快就被一种更令人心碎的声音打破——那是压抑不住的、低沉的啜泣和最终爆发出的痛哭。
精疲力尽的人们或瘫倒在血泊中,或靠着残破的工事茫然呆坐。伤者的呻吟与失去亲人的哀嚎交织在一起,构成了黎明时分最悲怆的乐章。
林逸拄着步枪,勉强站立着,环顾四周。围墙多处触目惊心的破损,尤其是那个被临时堵塞的大门缺口,无言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但比这更刺痛他的,是那些跪倒在尸体旁的身影。
老李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初步清点伤亡。每报出一个名字,人群中便会响起一阵更剧烈的悲声。
“王铁柱……战死……”
“李秀兰……重伤……”
“赵小海……找不到了,可能……”
当老李的声音哽咽着,念出那几个跟随刀疤和张海前往银行大楼、最终未能归来的突击队员的名字时,人群中几个一直强撑着的妇女,终于彻底崩溃了。
“孩子他爸——!”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哭喊划破了沉闷的空气。那是张海的妻子,一个原本温婉坚韧的女人。她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的、沾满血污的泥土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哭声嘶哑而绝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你说好……你说好会回来的……你骗我!你骗我啊!”
她身边,他们年仅十岁的儿子,那个曾经在墙角认出马齿苋、眼神灵动的男孩,此刻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泥塑,呆呆地站着。他脸上没有泪,只是死死咬着已经渗出血丝的嘴唇,一双大眼睛空洞地望着母亲,又望向银行大楼的方向,小手紧紧攥着口袋里一枚张海临走前塞给他的、磨得光滑的步枪弹壳,指甲掐进了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这种无声的悲痛,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紧接着,另外两位突击队员的家属也发出了悲鸣。一位年迈的母亲,捶打着胸口,老泪纵横,一遍遍呼唤着儿子的乳名;一位年轻的妻子,抱着尚在襁褓中、不明所以却也被气氛感染而啼哭的婴儿,母女俩的哭声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悲流。
这些哭声,像一把把钝刀,切割着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胜利的虚无感被巨大的、具体的失去感所取代。堡垒的战斗力、生存物资、乃至士气,都降到了冰点。这更像是一场惨胜,一场用至亲的生命和资源换来的、充满苦涩的喘息之机。
处理阵亡者遗体的工作,在无比沉重和悲伤的氛围中展开。为了避免疾病传播和可能的异变,火化是唯一的选择。在堡垒内相对空旷的一角,堆起了高高的柴堆。一具具被能找到的最干净的白布(大多是撕开的床单和衣物)覆盖的遗体,被幸存者们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珍宝般抬了上去。这其中,包括张海和其他突击队员的衣冠冢——他们的遗体,永远留在了那座陷落的银行大楼。
没有繁复的仪式,只有幸存者们自发的、沉默的聚集。林逸、刀疤、老李、大牛等所有还能站立的人,都来到了柴堆前。牺牲者的家属被搀扶着站在最前面。张海的妻子几乎无法站立,全靠小雅和另一位妇女架着,她的哭声已经变成了无力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她的儿子依旧紧紧攥着那枚弹壳,倔强地昂着头,不让眼泪流下来,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出卖了他内心的风暴。
林逸面容肃穆,手持火把,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具遗体,最后定格在那些悲痛欲绝的家属身上。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如此巨大的悲伤面前都苍白无力。
他最终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嘶哑但异常庄重的声音说道:“兄弟们……走好!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守护的东西……我们,接着守!”
说完,他毅然将火把投入柴堆。干燥的木柴遇火即燃,火焰迅速升腾,噼啪作响,吞噬了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也带走了昨夜无尽的痛苦、恐惧和……亲人最后的念想。浓烟滚滚,带着特殊的气味,飘向灰蒙蒙的天空。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默哀,哭泣,或强忍着泪水。这是一场庄严而痛苦的送别,也是对生者意志的淬炼。
之后,林逸在刀疤的陪同下,回到了相对完整的指挥部。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染满张海和其他队员鲜血的帆布包。里面是几本绝密笔记本,一张银行结构图。
林逸紧紧攥着那几包种子,感觉它们重若千钧。这是张海和那些无名守卫者,用生命传递过来的、真正的“最后一点家当”,是超越当前生存的、关于未来的微弱希望。他郑重地将资料收好,这些比任何武器都珍贵,它们承载着牺牲者的嘱托和未来的可能性。
巨大的伤亡和亲人的离去,在幸存者之间埋下了更深的阴影。一种压抑的、混合着悲伤、恐惧和迷茫的氛围笼罩着堡垒。
大牛因为几位老兄弟的战死,情绪极度低落,变得越发的沉默和易怒,他远远看着哭泣的家属,拳头捏得发白,突然狠狠一拳砸在身边的墙上,留下一个血印。
老李则忧心忡忡,他看着破损的围墙和哭泣的人群,对林逸低声说:“林工,人心……快散了。下次……我们可能顶不住了。”
小陈和小雅等年轻成员,一边帮忙安抚家属,一边自己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恐惧和对未来的不确定。
刀疤脸手臂骨折,脸色苍白,但他拒绝休息,只是默默地擦拭着武器,加固着工事。他偶尔会抬眼望向银行大楼的方向,眼神深处是刻骨的悲痛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张海和队员们的牺牲,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
林逸感受到了这种弥漫的不安和深切的悲伤。他知道,此刻任何空洞的鼓舞都是苍白的。堡垒需要的不只是修复围墙,更是重建信心和秩序,以及……给那些失去顶梁柱的家庭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和保障。他走到张海妻子面前,蹲下身,声音低沉而坚定:“嫂子,节哀……从今天起,你和孩子,就是堡垒所有人的责任。只要我们在,就不会让你们饿着、冻着。张海兄弟的血,不会白流,他的孩子,我们会一起抚养长大。”
他又看向其他牺牲队员的家属,做出了同样的承诺。这不仅仅是安慰,更是一种沉重的责任宣誓。
在一次由所有核心成员参加的紧急会议上,严峻的形势被摆上了台面,气氛凝重。
老李率先发言,语气悲观:“围墙破损严重,物资匮乏,伤员太多,士气低落……我们撑不了多久。尸潮这次退了,下次呢?银行楼没了,下一个目标肯定是我们。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大牛闷声道:“守?拿什么守?不如带上能带的东西,突围!找个更隐蔽的地方!”
“突围?谈何容易!” 一位失去儿子的老母亲激动地反驳,声音带着哭腔,“外面到处都是那些东西!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怎么办?能跑得过吗?我儿子……我儿子就是为了守住这里才……”她说不出下去了,又是一阵痛哭。
张海的妻子抬起头,泪眼婆娑,但眼神中却有一种异常的坚定:“林工,我……我不懂打仗。但孩子他爸……他选择出去,选择留下,是为了这里能活下去。如果我们现在走了,他……他们不是白死了吗?”她的话,代表了许多牺牲者家属和一部分队员的心声,让主张撤离的人陷入了沉默。
小陈犹豫地开口:“也许……也许我们可以一边修复这里,一边派人寻找更安全的地点?做两手准备?”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林逸。是坚守这片浸满鲜血、危机四伏的家园,还是冒险转移,寻求渺茫的新生?这个抉择,关乎所有人的命运。林逸看着桌上那包带血的种子,又望向窗外那些哭泣和期盼的面孔,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将决定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是走向覆灭,还是在绝望中蹒跚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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