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司档案室的木窗棂蒙着层薄灰，初秋的阳光穿过积年未擦的彩色玻璃，把 “文渊阁结案报告” 上的朱砂印照得像团跳动的火苗。
我蹲在标着 “民国三十八年?未归档” 的铁柜前，指尖刚触到最底层的铜锁，铁锈就顺着指缝蹭下来，在裤腿上留下道暗褐色的印子 —— 这排柜子，老头子生前总说 “等文渊阁的事了了再整理，里面藏着‘护根’的东西”，当时我只当是他怕我乱动旧档的说辞，直到此刻铜锁 “咔嗒” 一声弹开，才明白他话里藏着的分量。
帆布包里的桃木锁轻轻硌着腰，锁身上还留着丙字库母丝烧出的焦痕。
那年破刘崇文的阵时，老头子就是用这把锁帮我挡过母丝反噬，现在摸起来，锁身竟带着点他手心常有的烟火气，像极了他教我在卷宗上画 “镇邪纹” 时指尖的温度。
铁柜里最底层放着个锡盒，盒盖贴着张泛黄的纸条，是老头子歪歪扭扭的字迹：“《地脉纪要》需桃木锁启，记着对照玄阴会残卷看。”
锡盒打开时，一股混合着樟木与松烟墨的气息涌出来，里面铺着块发黑的蓝布，包着本暗红色绸面的册子，封皮上 “地脉纪要” 四个字被墨渍晕开，边角处绣着个小小的 “张” 字 —— 和老头子布褂内侧补丁上的针脚，分毫不差。
我把桃木锁放在册页上，锁身突然发烫，烫得我指尖一颤，书页哗啦啦自动翻到第 17 页，一张泛黄的牛皮纸地图从夹页里滑出来，落在满是灰尘的长桌上，发出 “哗啦” 的轻响。
地图展开时带着纸张老化的脆意，上面只用朱砂标着一个红点，旁边用小楷写着 “北平锁龙井”，红点旁画着道粗实的纹路，既不像文渊阁的子丝符，也不是玄阴会的厌胜咒，反而和去年在西山古墓顾渊棺底看到的 “龙脉符” 有几分隐晦的相似 —— 只是这纹路更沉，像极了老头子用晾衣杆在地上画 “镇邪阵” 时，特意加重的轮廓。
“这是什么？” 我小声嘀咕着，指尖顺着红点旁的纹路划过去，突然触到个凸起的墨点。
凑近了才看清，是老头子用红笔圈过的痕迹，旁边还写着行小字：“民国三十六年冬，锁龙井‘龙气’动，用桃木锁配镇砖压之，每年需用松烟墨补符，记着别让生人靠近井栏。”
我猛地想起去年破劲松鬼楼时，在衣柜暗格里找到的 “童魂名册”。
最后一页角落画着个模糊的井形符号，当时老头子还蹲在地上，用树枝戳着符号说 “这底下藏着老邪祟，当年费了不少劲才压住”，现在看来，他说的 “老邪祟”，指的就是锁龙井的异动。
风从窗缝钻进来，把桌上的《镇邪策》吹得翻页，这是刘崇文当年偷走后又重新集齐的，书页间夹着的梧桐叶飘落在地图上，叶脉竟慢慢变成了银色，和红点旁的纹路颜色一模一样。
我捡起树叶，刚想放进帆布包，就看见《地脉纪要》的扉页夹着张便签，是老头子的字迹，只是笔画比平时抖得厉害：“锁龙井的镇砖里掺了文心碑碎末，能镇地脉异动，后人需谨记。”
便签末尾还画着个小小的桃木锁图案，和我手里的这把，纹路完全重合。
“平安，执律堂要文渊阁的最终归档，你整理得怎么样了？” 沈青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松烟墨的清香。
我赶紧把地图、便签塞进锡盒，刚合上，就听见长桌角传来 “哐当” 一声 —— 是老头子当年用的晾衣杆桌腿掉了下来，断口处刻着的 “张” 字旁，竟有道淡淡的纹路，和地图上锁龙井的镇邪纹完全吻合，旁边还刻着行小字：“镇砖在井栏东侧第三块，需桃木锁触之才显符。”
我把桌腿捡起来放回桌底，帆布包里的桃木锁突然轻轻震动 —— 这是去年破墨魂池时留下的反应，只有感应到邪性地脉气息才会这样。
走出档案室时，夕阳正好落在天枢司后院的老槐树上，树影拉得很长，往锁龙井的方向延伸，远处的天际线旁，似乎泛起了一点微弱的青光，和桃木锁发烫时的颜色一模一样。
沈青梧走在我身边，手里攥着个小巧的文气检测仪，屏幕上的波纹正从淡蓝往青灰跳：“镇魂司刚传来消息，锁龙井的检测仪凌晨开始报警，邪性气息和玄阴会养魂罐的残留很像，但更沉，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她顿了顿，把检测仪递到我面前，“你看这波动频率，和《地脉纪要》里记的‘镇砖松动’反应，完全对得上。”
“老头子当年镇压过？” 我攥紧手里的锡盒，指节泛白。
“九锁前辈的笔记里提过，” 沈青梧点头，声音低了些，“民国三十六年冬天，锁龙井曾冒过黑雾，附近居民说听见井里有‘锁链响’，是他带着桃木锁和镇砖，在井边守了三天三夜才压下去。他说那雾里裹着地脉邪气，一旦镇不住，会顺着地下的纹路往京城各处窜。”
我摸了摸怀里的锡盒，里面的地图还在轻轻发烫，桃木锁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像老头子还在身边教我：“遇着地脉异动别慌，先找镇物，再画符，邪祟最怕的不是法器，是你心里的‘稳’。”
清完文渊阁和玄阴会，我以为故事已经结束，现在才明白，他藏在档案柜里的锡盒、刻在桌腿的纹路、没说完的叮嘱，都在等着我，去接下锁龙井这道 “没画完的符”。
走到天枢司门口时，我回头望了眼档案室的木窗。
夕阳透过彩色玻璃，把《地脉纪要》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锁龙井的路。
帆布包里的桃木锁还在发烫，锁身上的 “镇邪纹” 透过布料，在地上映出个小小的 “安” 字，和老头子当年给我取名时，在纸上写的第一个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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