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深提出的交易，将苏晚晴置于一个全新的困境。支持那项限制性提案，意味着在道义上占据高地，能从根本上打击“诺亚生命”的“行为引导”野心，但同时也可能为“光年计划”未来的某些探索方向套上枷锁。这不再是简单的商业攻防，而是涉及行业规范、公众舆论乃至社会责任的更复杂棋局。
苏晚晴没有立刻回复周慕深。她需要权衡，更需要了解陆寒琛对此事的态度。她将周慕深的提议（隐去了信息来源，只说是通过自己的渠道获悉）以及那份提案的内容，在一次例行会议后，看似不经意地提了出来，征询陆寒琛的意见。
陆寒琛听后，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晚晴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这项提案背后牵扯的利益方很多，支持它，会得罪一批正在探索激进数据应用的公司，包括我们的一些潜在盟友。”他缓缓说道，“但反过来看，如果能借此推动建立行业伦理红线，长远来看，对专注于提升用户体验而非操控的‘光年计划’，或许利大于弊。而且，能在公众和监管层面，树立一个负责任的形象。”
他的分析冷静而客观，没有反对，但也没有明确支持，最终将决定权交还给了苏晚晴：“这更像是一个战略选择，取决于你希望‘光年计划’未来成为一个怎样的品牌。你可以按照你的判断行事。”
他的态度，让苏晚晴感到一种微妙的放权，却也让她更加孤立无援。他似乎有意让她独立面对这个涉及行业风向的抉择。
在仔细研读了提案内容，并咨询了公司法务和战略部门的意见后，苏晚晴最终做出了决定。她通过加密信道回复了周慕深：
【Su】：提案的事，苏氏会酌情支持。现在，我要那个名字和名单。
周慕深的回复很快，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笑意：
【∮】：明智之举。名字是“李泽明”，表面身份是某大学客座教授，行为经济学专家，实则是“诺亚生命”在国内学术界的“思想采购员”之一，专门物色和影响相关领域的学者。名单是他们下一个可能接触的三家数据分析公司，注意第二家，“洞察未来”，他们最近在争取与你们苏氏旗下电商平台的数据合作。
信息精准而致命。
苏晚晴立刻将“李泽明”的名字和那三家公司的名单交给了陈默，要求进行最高优先级的调查与监控。同时，她以战略评估为由，暂时搁置了与“洞察未来”公司的合作洽谈。
陈默的行动效率极高。几天后，他确认了“李泽明”与“诺亚生命”的隐秘关联，并监控到其正在试图接触名单上另一家数据分析公司的高管。而针对“洞察未来”的深入调查也发现，该公司虽然表面清白，但其最大的匿名投资人，资金链条最终指向了与“诺亚生命”有关联的离岸实体。
周慕深的情报，再次得到了验证。
然而，就在苏晚晴根据周慕深的情报成功规避了又一次潜在渗透，并开始着手在科技伦理研讨会上布局支持那项提案时，陆寒琛却突然通过陈默，传达了一个与她计划略有出入的指示。
“苏小姐，陆总认为，在研讨会上，苏氏可以表达对数据伦理的重视，但关于那项具体提案的支持，建议采取更……审慎的观望态度。不必明确站队，保持灵活性更为重要。”陈默转达时，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但内容却让苏晚晴心头一沉。
“为什么？”她追问，“之前讨论时，他并未反对。”
“陆总考虑了更多层面的因素，认为现阶段明确支持，可能会过早地将我们置于某些对立面的焦点，不利于后续的一些……其他布局。”陈默的回答滴水不漏，却也将陆寒琛临时改变主意的、略带专断的态度表露无遗。
苏晚晴瞬间明白了。陆寒琛之前所谓的“由你判断”，或许只是一种试探。当他发现她的判断与他自己更深层、未曾言明的计划可能产生冲突时，他便收回了那份“自由”。他依然掌控着最终的方向盘。
这种被轻易推翻决定的感觉，让苏晚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与屈辱。她依靠陆寒琛的力量，却也受制于他的意志。周慕深那句“无形的墙”，在此刻变得如此具体而真切。
苏晚晴没有与陈默争辩，她知道那毫无意义。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指示，但在内心深处，某种决心变得更加坚定。
她不能，也绝不会，永远活在他人的庇护与掌控之下。
研讨会当天，苏晚晴作为重要嘉宾发言。她没有明确表示支持或反对那项具体提案，而是巧妙地阐述了苏氏在数据应用上的伦理原则和自律措施，强调了“赋能而非操控”的核心理念，赢得了满堂彩。她的发言，既没有违背陆寒琛“不明确站队”的要求，又在实质上推动了会场对数据伦理的关注，为那项提案的讨论营造了有利的舆论氛围。
她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一次无声的抗议和独立的表达。
会议结束后，她收到了两条信息。
一条来自陆寒琛，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发言不错。】
另一条，来自那个深网聊天室。
【∮】：漂亮的迂回。看来，你已经开始学习，如何在巨人的阴影下，走出自己的舞步了。继续。
苏晚晴看着手机屏幕上并排的两条信息，一条来自她名义上最紧密的盟友，带着居高临下的赞许；另一条来自她必须警惕的危险存在，却带着一种洞悉她内心挣扎的、近乎蛊惑的认可。
她关掉屏幕，抬起头，目光穿过研讨会场散去的人群，投向窗外广阔的天空。
依赖与独立，庇护与掌控，忠诚与背叛……这些界限正在她脚下变得模糊。而她，必须在这片灰色的地带，找到那条只属于她苏晚晴的路。
舞步已经迈出，无论前方是悬崖还是坦途，她都不会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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