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杀了我师尊——天行峰峰主，从凤阁买回来的那个元婴期的甲级炉鼎，对，还是被凤羽圣地的少主赐姓过北溟的炉鼎。”
轰！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殷玄的头顶。
杀……杀了？
师尊？峰主？买的？甲级元婴期炉鼎？
姓北溟？
殷玄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恐惧。
他呆呆地看着叶野，看着对方脸上漠然的平静，仿佛刚才说的不是弑杀师尊的炉鼎，而是捏死了一只蚂蚁。
叶师兄……
他……他……
殷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让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梦缘。
山谷中，只剩下溪流潺潺的声音，和殷玄那因为过度震惊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叶野的心中并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还是太快了吗？
凡人的承受力，就这么低？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慰”他几句。
殷玄却像是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了一丝神智。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叶野的眼睛：“对……对不起！叶师兄！我……我不该问的！我……我什么都没听见！真的！我……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我……我……”
他语无伦次，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仿佛生怕下一秒就会被灭口。
看着殷玄这副被吓破了胆、只会笨拙地保证和道歉的模样，叶野心中那点索然无味，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取代。
他皱了皱眉，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天色不早了，今日修炼到此为止。回去吧。”
说完，他率先转身，朝着山谷外走去。
殷玄如蒙大赦，抱着梦缘，跌跌撞撞地跟上，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叶野那句轻描淡写却血腥无比的话语，在反复回荡。
而叶野走在前面，感受着身后那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气息，心底那点烦躁却挥之不去。
他忽然停下脚步，在殷玄差点撞上他后背时，转过身来。
在殷玄疑惑的目光中，叶野只是平静地伸出手，不是要对他做什么，而是——
“上来，我背你，这是后山深处。你刚突破，气息不稳，走山路容易摔着。”
殷玄愣住了，看着叶野伸出的手，最终在对方不容置疑的目光下，趴上了叶野宽阔的背脊。
叶野的步伐很稳，背脊宽阔而温暖，甚至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透过衣衫传来。
这份真实的、带着保护意味的触感，与他口中那轻描淡写的杀戮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殷玄的脑子乱成一团麻。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让他只想逃离。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微弱地挣扎：
叶师兄对自己这么好……
教他修炼，救小白，处处为他着想……
他真的是那种……滥杀无辜的可怕之人吗？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那个炉鼎……
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疯长，让殷玄的心在恐惧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为叶野“辩解”的冲动间剧烈撕扯。
他将脸埋在叶野的后颈处：
“叶……叶师兄……”
叶野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殷玄努力给自己打气，才将那句盘旋在心头的话问了出来：
“那个……那个炉鼎……他……他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吗？你……你为什么要杀他啊？”
问完，他立刻屏住了呼吸，身体绷得更紧，甚至做好了被叶野丢下去的准备。
叶野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山谷的风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沉默在蔓延，比刚才更令人窒息。
殷玄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后悔和恐惧几乎将他淹没。
他是不是……又做错了？
又惹叶师兄生气了？
就在他要再次开口道歉时，叶野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
叶野似乎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
“他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重要的是，他和天行峰峰主——我名义上的师尊，联手杀了我……叶野的爹。”
殷玄猛地一颤！
杀……杀了叶师兄的父亲？！
这比刚才听到杀了炉鼎更让他震惊！
叶野的声音继续响起：
“或者说，只是认为的父亲。一个……将叶野养大，教修炼，给予庇护的……最重要的人。”
“那个炉鼎，叫北溟欲。一个被凤阁精心调教、专门用来蛊惑人心的甲级炉鼎。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迷得我师尊和我爹两个人神魂颠倒。”
叶野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而为了这个北溟欲，我那师尊，亲手设计，害死了自己的结发道侣多罗道君——也就是我——叶野的父亲。”
“他杀了我最重要的人。”
最后这句话，叶野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我杀不了……至少现在还不能。”
“可我总有一天……能做到。”
那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殷玄的全身。
他趴在叶野背上，只觉得那温热的体温都变得灼人起来。
原来……是这样。
不是滥杀无辜。
是……是杀父之仇。
虽然叶师兄说得平静，但殷玄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汹涌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恨意。
他设身处地地想，如果……
如果有人害死了兄长……
他恐怕也会……
不顾一切地想要报仇吧？
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震惊，是理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心疼？
叶师兄……
他背负着这样的血海深仇，被贬为杂役，修为被封……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潜伏在仇人眼皮底下……
他一定……很痛苦吧？
殷玄的心揪紧了。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环在叶野脖子上的手臂，仿佛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给予对方一丝安慰。
他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叶野的后颈，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一种笨拙的安抚：
“叶师兄……对……对不起……我不该问的……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坚定：“那个……那个峰主……还有那个炉鼎……他们……他们太坏了！叶师兄……你……你一定会成功的！”
这笨拙的安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世事的单纯和义愤填膺，像一股微弱的暖流，试图融化叶野周身那冰冷的恨意。
叶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感受着颈后那温软的触感和少年笨拙的安慰，听着那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的“你一定会成功”……
心底那翻涌的、因吞噬神魂的后遗症，回忆起最刻骨铭心记忆而激起的冰冷杀意和恨意，竟然被这微弱却执着冲淡了一丝。
他沉默着，没有回应殷玄的安慰，只是背着他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
殷玄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趴着，脸颊贴着叶野温热的背脊，刚才的恐惧和震惊，在得知“真相”后，早已悄然无踪。
他好像……
更了解叶师兄了。
虽然叶师兄身上依旧笼罩着危险和血腥的阴影，但此刻，在这暮色中，在这宽阔而温暖的背上，殷玄心中对叶野的信任和依赖，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在一种“同病相怜”感和“共情”之下，悄然加深了。
他甚至觉得，叶师兄背负着这样的仇恨，还能对自己这么好……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只是……命运对他太不公平了。
殷玄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今天经历的大起大落和修炼的疲惫终于涌了上来。
在叶野沉稳的步伐中，他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均匀而清浅的呼吸声，带着少年的温热气息，轻轻拂在叶野的颈侧。
叶野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侧过头，看着肩上那颗毛茸茸的、陷入沉睡的脑袋，那张昳丽的容颜褪去了所有防备和惊惶，只剩下纯净的安详。
颈侧的呼吸温热而均匀，带着少年特有的气息，无声无息地抚平着他体内因回忆仇恨而隐隐躁动的魔气。
叶野的眼神在暮色中晦暗不明。
他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背上的人睡得更安稳些，然后继续迈开步子，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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