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寒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中，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但他并未理会北溟凌云对殷玄容貌的轻佻评价，目光艰难地越过了那个昳丽夺目的殷玄，慢慢锁定在了光幕中那个看似普通的青年身上。
“是他？”
这两个字，听不出喜怒。
管事不明所以，以为阁主在问那红衣少年，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阁主！就是这位红衣修士买走了那件法器，旁边那个……应该是他的师兄……”
北溟凌云被小叔无视，有些不满地撇撇嘴，但听到小叔的话，又看到小叔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那个“随从”身上，他猛地一个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他脸上的惊艳和轻佻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猛地转向北溟寒，带着点结巴：“小……小叔，他……他……他就是那个……杀了……杀了欲叔的人？！”
北溟寒将目光从光幕上移开，转向北溟凌云，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眸，深不见底。
他点了点头。
“是。”
北溟凌云立刻正了神色。
北溟欲。
他从来不是什么真正的甲级炉鼎。
他是北溟家的少主，北溟圣主之子，虽然说不是嫡子，但也算得上是身份尊贵，天赋卓绝。
至于“炉鼎”……
那不过是他个人的喜好，是他狩猎强者、玩弄人心的伪装。
天行峰峰主，也不过是他漫长狩猎名单上，一个分量颇重的猎物罢了。
只是，他遇见了谢多罗。
那个如同寒月清辉、孤高绝尘的多罗道君。
北溟欲的狩猎游戏，在谢多罗面前，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输得体无完肤。
他爱……谢多罗。
而死亡，在谢多罗的厌恶下，竟也成了他的求而不得。
叶野……
就是他等了许久，最终斩断这一切的……执刀人。
北溟寒的目光重新落回光幕，这一次，他的视线又在殷玄那绯红的唇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快得无人察觉。
随即，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对着那抖如筛糠的管事：
“本座下了通缉禁令，不允许此人踏入凤羽圣地的任何一处产业。你的差事，真是……”
他微微停顿，那未尽的话语，比任何斥责都更让管事感到灭顶之灾。
“阁主，属下……”
北溟寒抬手，一个简单的手势便让他所有辩解都堵在了喉咙里。
“既然这么想要……” 北溟寒鎏金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弧度，“传本座命令，半个月后，凤羽楼举办乙级拍卖会。”
“压轴物品——残缺的万年寒髓，以及……一块足以抑制其活性的极品火山岩。”
凤羽圣地的产业遍布玄阴界，其拍卖会等级森严，对应不同层次的修士：
丁级：炼气期
丙级：筑基期
乙级：金丹期
甲级：元婴期
至于化神（银级）、合体（金级）、分神（玉级）、大乘（令级）修士所需之物，往往数十年乃至上百年才可能举办一次专场。
至于渡劫期的大能？整个玄阴界都屈指可数，凤羽圣地也无意、更无力去经营这等存在的“生意”。
“小叔……” 北溟凌云忍不住出声，脸上充满了不解和焦急。
管事的眼中更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阁主，万年寒髓……即便是残缺的，放在乙级拍卖会，是否……是否太……”
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
管事瞬间如坠冰窟，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冷汗浸透了后背：“属下多言，属下这就去准备，定将拍卖会办得风风光光！”
他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静室内只剩下叔侄二人。
北溟凌云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冲到北溟寒面前：“小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可是那万年寒髓，不是你要用来炼制本命法宝的吗？”
“哪怕……哪怕效果差一点，也总比没有强啊，怎么能……怎么能真的卖了呢？还是放在乙级拍卖会……那些人……那些人怎么配……”
北溟寒看着眼前哭得像个孩子的侄子，或者说本来就还是个孩子，心中那点因他任性而起的怒意终究被无奈取代。
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罕见地带着点生疏的温柔，擦去北溟凌云脸颊上的泪水。
“残缺的东西，宁愿舍弃，也不能将就。万年寒髓，本就与我的水灵体并非完全契合。强求，反受其咎。”
他顿了顿，看着侄子依旧委屈不解的眼神，补充道：“凌云，别哭了。小叔……没有怪你，下次注意便是。”
万般皆是机缘，既然发生这样的事，那就是东西与他无缘。
但……
北溟寒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云溪城某个方向。
叶野，
那个杀了北溟欲的人。
既然他出现在这里，还带着那个红衣少年……
这未必不是一个新的机缘。
若能借此机会，从叶野手中拿到北溟欲死后下落不明的“弱水”……
那这残缺的万年寒髓，便不算亏。
还有……
北溟寒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溯影阵光幕中，那个身着炽烈红衣、昳丽容颜在拂过冰魄云绡时流露出的、带着喜爱神情的少年身影。
那惊心动魄的美丽，那纯粹艳丽的颜色……
心口，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
一种极其陌生、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悸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冷沉寂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北溟凌云也终于止住了哭泣，他抹了一把脸，将最后一点泪痕擦干。
“小叔，”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点讨好，“那……拍卖会的事，需要凌云做什么吗？凌云保证，这次一定不会再出任何差错！”
北溟寒收回飘远的思绪，目光重新落在侄子身上，那点罕见的温和也瞬间消失，恢复了平日的冰冷疏离。
“回圣地修炼，凌云，做好你分内的事。其他的，不必过问。”
…………
另一边，叶野看着怀里的殷玄，思绪剧烈翻涌，搅动着从未有过的怒意和一种……可以称得上是幼稚的排斥感。
凭什么？
他为他耗费心力，引导修炼，甚至此刻还在用自身灵力为他抵御那该死的寒髓反噬。
可在这小东西混乱的意识深处，占据最重要位置的，依旧是那个只会给他冷眼、将他视为累赘的萧琉铮？
一声声卑微的“兄长”，比依赖的“叶师兄”刺耳百倍。
强烈的烦躁。
他不想再抱着这个心里装着别人的累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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