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内，一片安宁。
与外界那场由天道书院牵头，席卷整个中州的“清魔运动”所带来的腥风血雨，形成了最讽刺的隔绝。
这里，是风暴的中心。
却也是最平静的港湾。
楚墨盘膝坐在那张白玉石桌旁，双目紧闭。
他的气息悠长而平稳。
刚刚突破至合体中期的修为，正在被一遍又一遍地梳理、夯实。
那因引爆神魂本源而带来的些许虚浮感，早已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练与强大。
他的神念，沉入识海。
在识海深处，无数驳杂混乱的记忆光点，正如同星辰般悬浮着。
那，是影七的记忆。
经过《九转生死诀》的【掠夺】与初步筛选，这些记忆已经被分门别类。
关于“守密人”组织的大量情报，如同一个巨大的宝库，正在向他缓缓敞开大门。
据点的分布、成员的名单、联络的暗号、甚至是某些高层成员的性格弱点……
楚墨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不疾不徐地检视着自己的战利品。
他在寻找。
寻找下一个，最合适，也最脆弱的“作死”目标。
洞府的角落里。
萧红雪蜷缩着身体，将自己埋入阴影之中。
她依旧用那块灰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麻木空洞的眼睛。
眉心处那金色的奴仆烙印，在洞府柔和的光线下，依旧是那么刺眼，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她的灵魂。
这些天，她就像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
机械地，负责着洞府内的所有杂事。
打扫，整理，甚至……为那个疯女人喂食。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仿佛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麻木的表象之下，是何等汹涌的恨意与屈辱。
她的目光，偶尔会扫过那个正在打坐的男人。
每一次，都像是在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可最终，那滔天的恨意，又会化为更深的无力与绝望。
她看不透他。
完全看不透。
这个男人，掀起了足以颠覆整个中州格局的滔天巨浪，将人族第一圣地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他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悠闲地品茶，打坐。
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种掌控一切的姿态，比任何酷刑，都更能折磨萧红雪那颗骄傲的心。
忽然。
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打破了洞府的宁静。
萧红雪麻木地抬起头。
她看向声音的来源。
下一刻，她整个人，微微一怔。
是柳如烟。
那个自从被带到这里后，就一直像个痴傻娃娃般，不哭不闹，不言不语，对外界毫无反应的疯女人。
此刻，她竟然站了起来。
她的眼神，依旧空洞。
但那空洞之中，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如同凝固了的偏执。
不再是那种对一切都毫无焦距的混沌。
而是仿佛看到了什么，并且，只看得到那一样东西。
萧红雪愣住了。
她想起来了。
在传道殿。
当那冲天的血光，将那座巨大的【血饲之阵】从地底托起的时候。
当那几十个被当成祭品，不成人形的书院天骄，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
这个一直痴傻的女人，身体，曾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当时，所有人都被那惊天的丑闻所震撼，没有人注意到她。
可萧红雪注意到了。
因为她就牵着她。
她清楚地感觉到，从柳如烟身上传来的，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到几乎要撕裂一切的战栗。
原来如此。
那极致的震撼，那信仰彻底崩塌的冲击。
就如同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她那自我封闭的灵魂上，将她从无尽的混沌深渊中，强行打醒了一丝！
“沙……沙……”
柳如烟没有理会任何人。
她只是弯下腰，在地上摸索着。
最终，她捡起了一根不知从哪里掉落的，干枯的树枝。
她握着树枝。
如同握着自己的本命仙剑。
然后。
她开始在洞府中央那片小小的空地上，缓缓地，一招一式地，演练起了剑法。
是《惊鸿剑诀》。
青莲剑宗最核心的传承。
她的动作，依旧标准，依旧优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仿佛一个技艺精湛的舞者，在表演一场早已排练过千百遍的舞蹈。
但是。
没有灵力。
或者说，有，但完全不受控制。
她的道心，早已在万妖大会上，被楚墨亲手碾碎。
根基尽毁。
此刻的她，就像一个坏掉了的水龙头。
每一次试图引导灵力，都会让那狂暴的能量，在早已脆弱不堪的经脉中，疯狂冲撞，肆意破坏！
“噗！”
仅仅是演练了不到十招。
柳如烟的身体，便猛地一僵。
她张开嘴，一口鲜血，猛地喷洒而出。
鲜红的血，染红了她身前的地面，也溅上了她那件破旧的粗布麻衣。
她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但她没有。
她只是伸出手，用袖子，漠然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然后，挺直了那摇摇欲坠的腰杆。
继续挥舞手中的树枝。
一遍。
又一遍。
固执。
偏执。
疯狂。
萧红雪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个女人，不是在练剑。
她是在“自证”。
她的信仰崩塌了。
她曾经为之骄傲，为之奉献一切的“正道”，原来只是一个藏污纳垢的笑话。
她无法接受。
所以，她要用这种最极端，最痛苦的方式，来证明一件事。
证明，自己，和王牧之那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一样！
她要用最纯粹的剑，最刻苦的修行，哪怕是用自残的方式，来为自己那片已经化为废墟的精神世界，重新立起一根歪歪扭扭，却属于她自己的支柱。
她，把自己关进了一个用剑道构筑的，自残式的囚笼里。
“噗——！”
又是一口鲜血。
柳如烟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但她手中的树枝，却挥舞得更快，更急！
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就在这时。
那个一直盘膝打坐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楚墨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吐着血，却依旧在疯狂舞动树枝的女人身上。
然后，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充满了玩味与分析意味的弧度。
以身为炉，以血为火，强行淬炼剑意？
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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