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天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居然真抬手要看齐传铮记忆。
齐传铮一点没反抗，撒手坐那给他探查。
楚云天检索记忆的速度很快，看完记忆后，他沉默而且一言不发的收回手，坐那斟酌着如何向齐传铮解释。
“你不用措辞，”齐传铮善解人意的抱住他，“先吃饭，乖乖。跟我你有什么好见外的，不就是发烧在我这发了会疯嘛。”
楚云天听他说的轻描淡写，无语的推了他一下：“你倒是说的轻松。”
齐传铮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无论如何都是楚云天那缠绵悱恻的风姿。
楚云天主动一次，他兑兑水能回味一年。
发烧的人汗会格外多，而楚云天这个人，不知是曾熏香熏的多浸了味儿还是血灵蛊特殊体质、他即使汗涔涔的，也是沁着滚热的馨香，如同淌下沸腾的茶；齐传铮躺着看人迷蒙的低下头时完全惊愕了，甚至忘了抬起一只手枕着自己、他只顾着思索楚云天怎会如此反常。
但愉悦代替良心冲昏了他。楚云天生病的时候仿佛不知道疼，只是恳切的与齐传铮十指紧扣、固执的把所有生命的起伏咽入喉结滚动。
……行，好吧，顺着人就顺着人吧。
齐传铮哪敢还手，这时候楚云天只认得他是齐传铮可以抱可以亲可以纠缠，但理智是完全一点不谈；若要真打起来，他是真的怕弄伤楚云天。
楚云天主动一次，给齐传铮完全整懵了。
要是压着齐传铮啃倒还能理解几分，主动纠缠人要是什么鬼行为。
也难怪人醒了就删档。
这要是记得一清二楚，那对素来清涟濯世的楚云天来说，真的是此后几十年每每想起都会羞愤的想撞死自己的大灾。
他们俩总得有一个人记得。
记得这个战后同床共枕的一夜，如何跌宕起伏而惊心动魄。
齐传铮给他洗过一轮澡，天亮的时候不得不又洗了一轮；好消息是折腾一晚上汗也出了茶也喂了药也灌了，楚云天反而烧退了灵力不紊乱了最后的精力也消耗完了、可以睡的安详。
但齐传铮半点不敢睡。他还得替楚云天打点事务。
传音晏弦终那边接的人是谢林芸，说晏弦终在忙、嘱咐她转达，暂无紧急到需要楚云天过目的事；传音程亦明那边说军务上报晏弦终了，不过还是有些不甚重要的事但得上报楚云天。传音宁霄那边他把许清琳又拨来了一次；传音沈圜那边说魔界还没退兵、缪矜年直接没接。
一个个都无比忙。
齐传铮有种这盘大棋根本没完的感觉。
楚云天要是好了，不敢想多少事等着他处理。
一直忙到午时，喂楚云天喝了药又灌了米汤，齐传铮才昏昏沉沉靠在他旁边睡过去。
楚云天倒一次，给他忙成什么了。
不敢想平时那么多事务的楚云天，得有多忙。
但不知不觉，十九岁的齐传铮，竟也能如十九岁的楚云天般有条不紊。
他在成为他。
他在向着他，成为他仰慕的他。
楚云天说他像向日葵。是的。楚云天就是他的日光。
他盛开、摇曳、生长，都只朝向他的楚云天。
最好的楚云天。
在一片荒芜中抱住他接住他的楚云天。
在意识迷离中也不撒手不松开他的楚云天。
他爱的楚云天。
虽然他拿楚云天，一点办法没有。
中午楚云天稍微能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了，谢林芸来敲了门。
“怎么来的是你，”齐传铮感觉不是很对劲，“你别告诉我晏弦终倒了。”
“……”谢林芸放碗的手顿了顿，“你这聪明劲，跟楚云天学的？”
“风州这一战打的有够惨的啊，”齐传铮帮着她匀饭，“给他俩全干倒了。”
“他不是问题。”谢林芸摇头，“也是风寒。估计是带楚云天回来的时候被过上的。主要司空绪不在，怕是疫症，才没出门。”
“她留下的手稿，在谁那里？”楚云天敲了敲桌子，“我去看看师兄。”
“不行！”齐传铮和谢林芸异口同声，“求您了，把自己养好点吧，趁现在还能休养几日。我们还能瞒你什么的？你看看自己现在什么个情况呢？”
好吧。休息一晚上确实不够。
何况他这晚上和没休息有什么区别。
架不住楚云天实在好奇，齐传铮决定自己去跑一趟。
正好他顺路把报告收了，回来给楚云天过目。
尔后，他们制定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月州这一战不是开玩笑的，风州都给打成这样、何况直接去干骨醉宫。
但对面都逼到蓬山了，他们就是不打，也必须打了。
走到这一步，哪有回头路。
月州这边吃的丰富了许多，小仙门那些物资储备着也是没人分享，正好楚云天他们带来了缪矜年支援的、小仙门没见过的物资，两方交接的还算愉悦。
但楚云天知道，他们藏匿不了太久。
这儿还只是月州边缘，骨醉宫追不过来。
只要他们踏入月州的境地，那就是真的，走到了决战时刻。
齐传铮和谢林芸初步交流的结果是现在宗门不好再换人，他们就原地休整、安顿事务、谨慎行事。
打到这一步，若不是楚云天沿路吸纳了修士，他们连云州都出不来。
幸好，他们守住了风州。
吃过饭，齐传铮安顿楚云天歇着，自己跟着谢林芸去看晏弦终。
天色昏晚，风雨未歇，今夜又是一场凄风苦雨之夜。
谢林芸提着摇摇晃晃的灯笼走在前面，齐传铮开玩笑说这长廊仿佛下一秒就能窜出来个突袭的。
“你甭开玩笑。”谢林芸也笑，“这会突袭，你我可不一定打得过。”
“我言出法随来个毁灭人界的，”齐传铮逗她玩，“大家一起死在这，什么事都不用干。”
“大晚上的，”谢林芸神神秘秘的，“你要不要听点大晚上才能听的事。”
“什么？”齐传铮环顾四周，“你可别吓我啊。”
“你要不要猜一猜，”谢林芸就放轻了语气，“他们是道修，但你来这么久，基本没见他们做过什么道术的事。那些传统意义上的捉鬼看相风水……都没看过，对不对？”
齐传铮点头，的确，楚云天有好多事都没带他，比如审罪、比如情报、比如部分委托……
“我跟你说，”谢林芸声音虚无缥缈的，“因为他们啊……”
齐传铮忽然就听不真切她说了什么。
他住了脚步。
荒芜缭乱的院子里，他感觉自己要被吓死了。
结果只是谢林芸放低了声音。
“逗你呢，”她笑着示意他继续走，“瞧把你吓的。”
齐传铮看着她。
他一步步走上前。
他想起楚云天那句“月州擅幻术”。
也许从他出门起，他就入了局。
也许他其实并没有从风州的战场上回来。
也许没有来接他们的师兄，是他背着楚云天一步步走去安全的地方。
他们在暴雨之中，步步泥泞。
直到齐传铮再也支撑不住。
他灵力乱了，楚云天灵力又被他吸干，他们一个都用不了法术传音。
天幕之下，山林之中。
齐传铮跪在糙石旁，笑着抓过楚云天的手，喃喃说，我送你走。
而楚云天微微睁开了眼。
他看着倒在他身边的齐传铮，抬手遮住了自己在暴雨中什么都看不清的双目。
他在说点什么。
他在说什么？
……他说。
“以我之灵，逆我之运。”
后半句齐传铮没听得清。
天地混沌轮转，时空步步倒退。
他们并没有倒在那个山林之中，而是回到了风州战场。
而楚云天捂着心口，长剑抵地。
“我的能力……也就倒退回三日之前。”
“很好了。之前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次，我只能倒退一个时辰、最多一日。”
“小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们一起出风州。”
楚云天仍然义无反顾走到了失控的齐传铮身边。
仍然以自己的灵力安抚齐传铮。
一切一模一样。
不过这一次，晏弦终撑着伞折回来，带走了他们。
……所以那晚的楚云天那么疯。
他不知道倒退了多少次，才救回齐传铮。
他眼睁睁看着战友一次次倒在自己身边一次次无力回天，也许某种可能性里，连师兄都死在了来接他们的路上。
他什么都记得，却不能说，因为齐传铮知道了会大混乱。
所以疯一次又怎样，他轮转几百次，带着他的爱人出风州。
在齐传铮失去意识那几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让楚云天虚成那样病成那样，能让晏弦终为他平账给自己累倒，楚云天到底重来了多少次？
那之前的一次又一次，他能陪着楚云天走到今天，是不是楚云天也在他看不见的时刻动了重开的能力？
齐传铮知道他有，只是他闭嘴不说。
有些事，他谁也没说，就这样自己承受一切。
如果没有齐传铮最后时刻为了送他走把自己的灵力传过去，说够他传音一次了找师兄带他走吧，他连重开一次的能力都没有。
还是齐传铮自己救了自己。
传音所需的灵力其实并不少，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初见，楚云天没能联系的上宗门，还得写信烧符飞纸鹤。
他们平时说开就开了，只不过因为他们修为够高，所以用的轻松。
然而即使他们修为如此，都没能修得一个传送。
顺传那得是有人对接，不然不知道会给自己送哪去。
人人都会这个，那哪都可以乱跑了。
齐传铮站在原地时，没注意到远处树上有人看着这里。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啊，”其中一个人低声，“知风那老东西教你幻境，你拿来这么用是吧。”
“给他看点真相而已。”另一个人收回手，“在他们真的打去神界之前，我们还得被冤枉一阵子。”
“啧，”前面那个人摇头，“你都把你爱的人杀了，还冤枉，我看你别走回头路了。”
“别废话。”另一个人哑声，“……她不是我杀的。”
“对对不是你，”第一个人点头，“是你你也不会放走他们。”
“最好我们再相见那时，”第二个人笑了笑，“他可以听我解释吧。”
言尽于此。
两个人办完了事便功成身退拂袖离去，深藏功与名。
而屋中的楚云天，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
“师父的气息……”
他思忖着，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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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传铮回来的时候神色并不好。
楚云天坐在床边拉了桌子写东西，见他带回来一身风雨，站起来走了过去。
“怎么去这么久？”
楚云天问的轻声，齐传铮笑了笑，搂过他坐回去。
“无事。就是聊了些事儿。”
楚云天点点头，没再多问。
齐传铮看着他沉静的面庞，一时有些恍惚。
自幻境出来时，他惊觉自己仍站在廊下，而谢林芸提着灯偏头望着他。
“被绊了？”她摆手，“怎么忽然顿住了？”
“无事。”齐传铮继续跟着她走，“前面到了吧。”
“他们两个的屋子本就隔的不远。”谢林芸舒了口气，“转角处那间。亮着灯的。”
齐传铮回头看了一眼，行的快的话，不过几步路。
晏弦终的屋子大不了多少，进去一个桌子几个凳子、左侧掀起门帘是床和对面的椅子高案，前面进去是浴间，仅此而已。与楚云天那儿比起来，甚至楚云天的瞧着还要宽敞些。
晏弦终倚在床边，一页页看着报告。
“我给你把齐传铮带来了。”谢林芸走进去搁下灯，“你们聊，长歌我抱外间去了。”
看得出来是会有人找他议事，所以他这儿分了内外间。
“小齐来了啊，”晏弦终坐起来，把文书搁到床头木柜上，“坐下聊。”
“你这屋有地方坐？”齐传铮转了一圈，坐到了他对面椅子上。
“你坐的地方不是地方。”晏弦终看着他，“你们俩如何了。”
“他能起来了。”齐传铮点头，“事务可以交给我们了。不过，宗门你联系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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