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兵那带着哭腔的喊声,灌进指挥部,屋里瞬间死寂。
刚刚还因大战在即而有些燥热的气氛,刹那间被抽干了所有温度。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蹿动,把墙上每个人的影子都扯得走了形。
“你说什么?”
王雷一步蹿过去,一把薅住侦察兵的领子,眼珠子瞪得快要凸出来。
“再说一遍!鬼子有多少人?”
“副团长……数不清……黑压压一片……”侦察兵的声音抖得不成个调,“起码,起码一个加强中队,还有……还有伪军一个营!他们的骑兵就在两边,盯着四周!”
一个加强中队!
一个伪军营!
还有一支该死的骑兵!
这他娘的哪是运输队,分明是一支兵种齐全的野战部队!
指挥部里,所有干部的脸都白了。
一营长陈峰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虬结。他清楚,把他那一营几百号人全砸进去,都不一定能在这块铁板上砸出个坑来。
“团长。”
王雷松开侦察兵,几步抢到李逍遥面前,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情况不对,跟情报完全是两码事。这是个套儿!”
“是啊团长,鬼子这是想钓咱们上钩!”二营长赵海也急了,“咱们这点家当,真跟他们硬碰硬,非得赔个底儿掉不可!”
“撤吧,团长!现在走还来得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能拿战士们的命去赌啊!”
一时间,指挥部里全是反对的声音,一道道焦灼不安的视线全都钉在李逍遥身上。
李逍遥没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沙盘前,视线落在黑风口那段狭长的地形上,一动不动。
他的手指在沙盘边缘有节奏地敲击着,不疾不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屋子里的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终于,李逍遥抬起了头。
他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反而是一种众人看不懂的、近乎淬了冰的平静。
“你们说的都对。”
他一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满屋子的嘈杂都安静了下来。
“这确实是鬼子的一个圈套,一个香喷喷的诱饵。”
他扫视众人,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刀锋般锐利。
“但正因为是诱饵,这一仗,我们才非打不可!”
“什么?”
王雷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
“老李,你疯了?这是让全团去送死!”
李逍遥没理他,径直走到地图前,抄起指挥棒,重重地戳在阳泉县城的位置。
“你们想过没有,鬼子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设个套?又是步兵又是骑兵,还拉上伪军,他们是冲谁来的?”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顿。
“冲着我们独立团来的!”
“我们刚端了他们的炮楼,又刨了他们的狗腿子刘家大院。在鬼子眼里,我们这根钉子,已经扎得他们肉疼了。他们就是想把我们这条鱼钓出来,一口吞掉!”
李逍遥的眼中闪着慑人的精光,他用指节叩了叩桌子,发出“咚咚”的闷响。
“敌人想钓咱们这条鱼,咱们就将计就计,把这个钓鱼的,也给拖进水里淹死!”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将计就计?
怎么个计策?
人家是带着猎枪的猎人,咱们手里就几把破枪,拿什么跟人斗?
李逍遥洞穿了所有人的疑虑,发出一声冷哼。
“猎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是傲慢!是贪婪!”
“在那个日本军官眼里,我们八路军就是一群拿着烧火棍的泥腿子。他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吃定了我们不敢打,就算敢打,也是拿鸡蛋碰石头。”
“他现在最怕的,不是咱们会不会上钩,而是咱们这条鱼太小,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李逍遥这番话,劈开了众人心头的迷雾。
王雷拧着眉头,嘴里反复念叨着,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
“老李,你的意思是……”
“没错!”
李逍遥猛地一拍桌子。
“咱们就演一场戏给他看!”
他迅速回到沙盘前,伸手将原本的作战计划一把抹掉。
“命令,原定作战计划,调整如下!”
“一营!陈峰!”
“到!”
“你带一营主力,包括我们所有的机枪和迫击炮,继续在黑风口预设阵地埋伏!给老子把屁股藏严实了,没有我的命令,天塌下来也不准动!”
“是!”
陈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二营!赵海!”
“到!”
“你从你们营,挑一个连出来,必须是老兵最多的连!你亲自带队,立刻出发,去这个地方!”
李逍遥的指挥棒,指向了十几里外的另一处山谷——野狼沟。
“你们的任务,不是伏击,是佯攻!是主动把自个儿亮出去!”
“我要你们,在鬼子经过野狼沟的时候,从侧面给老子狠狠地咬一口!动静要大,枪声要密,但不能恋战!一打就跑,把鬼子往黑风口的方向引!”
赵海没太转过弯来:“团长,这……这不是把我们当活靶子使吗?”
“就是要让鬼子把你们当靶子!”
李逍遥的唇角挑起一个冷硬的弧度。
“你们得演得真一点,演出那种想吃肉又怕崩了牙,占了点小便宜就撒丫子跑的游击习气。”
“记住,鬼子骑兵快,你们跑的时候,故意扔点不值钱的家当,枪可以丢,人不能丢!要让他们觉得,再加把劲就能撵上你们,一口把你们吞了!”
“赵海,这个任务九死一生,你有没有胆子接?”
赵海看着李逍遥那双燃着火的眼睛,胸膛里的血也跟着烧了起来。
“报告团长!保证完成任务!就是死,我也要把鬼子引到黑风口!”
“好!”
李逍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雷!”
“在!”
“你带警卫连,还有二营剩下的部队,当总预备队。战斗一打响,你给我从侧后方兜过去,把鬼子的后路给我死死堵住!”
“是!”
新的作战计划,大胆,疯狂,却又透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独立团一战成名,在晋西北彻底扎下根。
赌输了,万劫不复。
……
深夜,野狼沟。
赵海带着二营一连的百十号弟兄,跟钉子似的趴在冰冷的山坡上。
寒风刮在脸上,生疼。
一个年轻的战士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小声问身边的老兵:“班长,咱们真拿一个连去碰鬼子一个大队?”
老兵把帽子往下拽了拽,压着嗓子说:“团长的命令,还能有错?你小子别抖,把枪抓稳了,待会儿打起来,别给咱们二营丢人!”
远处,隐约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
鬼子来了!
赵海举起望远镜,只见一条由车灯组成的长蛇,正沿着山路缓缓爬来。
队伍最前和两侧,是几十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日军骑兵,马蹄声沉闷而规律。
“他娘的,还真瞧得起咱们。”
赵海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深吸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都给老子听好了!”他低声对身后的战士们吼道,“等鬼子前队过去,中间的卡车一进射程,就给老子照死了打!”
“记住团长的交代,打完就跑!别他娘的给我磨叽!”
几分钟后,日军的车队大摇大摆地驶入了野狼沟的谷底。
“打!”
赵海一声令下,手里的驳壳枪率先喷出火光。
顷刻间,山坡上枪声大作,几十条火舌同时攒射,密集的子弹兜头盖脸地砸向日军车队。
冲在最前面的一辆卡车轮胎瞬间被打爆,车身一歪,失控地撞在山壁上。
车上的鬼子还没回过神,就被几颗手榴弹送上了天。
“八嘎!有埋伏!”
日军队伍中,一名骑在马上的中佐军官拔出指挥刀,厉声嘶吼。
他叫坂田信哲,正是这次“钓鱼”行动的指挥官。
他久经战阵,枪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并未慌乱。
“骑兵队!两侧侦察!步兵就地展开,火力压制!”
坂田冷静地下达着命令,没有急于追击,他怀疑这可能是八路军的诡计。
山坡上,赵海看着鬼子训练有素地展开反击,心里也暗骂一声。
“撤!按计划撤退!”
一连的战士们打完两轮排枪,甩出手里的手榴弹,立刻交替掩护着,钻进了山林深处。
坂田中佐的骑兵很快侦察回来。
“报告中佐阁下!敌军兵力不多,约一个连!已向东边逃窜!”
“一个连?”
坂田拧起了眉头。
他举起望远镜,看向八路军撤退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些慌乱奔逃的背影。
就在这时,另一名军官跑了过来,兴奋地报告:“中佐阁下!我们在支那军的阵地上,发现了一些他们丢弃的武器和背包!看来他们是被我们打怕了,仓皇逃窜!”
坂田接过一把缴获的汉阳造,枪身破旧,上面还刻着两个字:保定。
他脸上轻蔑的神色一闪而过。
又是这种老掉牙的破烂。
看来,这股八路军确实没什么能耐,不过是想占点便宜就跑的乌合之众。
“中佐阁下,追击吗?”副官在一旁请示。
坂田沉吟片刻。
一股对功勋的渴望,灼烧着他的理智。
只要吃掉这股八路,他就能向上级交差,甚至获得嘉奖。
“哟西!”
他终于下定决心,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
“全军追击!务必全歼这股狂妄的支那军!”
日军的大部队,被彻底激怒,放弃了原定的行军路线,朝着赵海他们逃跑的方向,一头扎了进去。
而在几里外的黑风口山岭上。
李逍遥正用望远镜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当他看到日军的主力全部被调动,朝着野狼沟的方向涌去,并一步步踏入一营主力构筑的真正口袋阵时,他唇边终于绽开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信号枪。
一名传令兵紧张地站在他身边,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李逍遥转过头,看着那名年轻的传令兵,声音平静,却带着万钧之力。
“传我命令,总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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