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工厂的建立,像一块巨石,在楚云飞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了剧烈的波澜。
那颗粗糙却威力巨大的手榴弹,那枚复装成功却光洁如新的子弹,带来的震撼,远比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要来得更加深刻。
如果说,之前的阎王涧大捷,让他看到了李逍遥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
那么,这座从无到有,在山洞里敲打出来的兵工厂,则让他看到了这支军队背后,那种可怕的,坚韧不拔的创造力和组织力。
这是一种比单纯的军事力量,更让他感到敬畏的东西。
战斗的间隙,楚云飞开始走出自己的三五八团防区。
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是一个人,穿着一身普通的士兵军装,将那身笔挺的将校呢换下,像一个普通的旅人,独自在天堂寨根据地的各个村镇里走访。
他想亲眼看看,这支部队,这片土地,到底有什么不同。
小王庄的村子里,一群独立旅的士兵,赤着膊,卷着裤腿,正和当地的村民一起,在水田里插秧。
士兵和农民,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互相开着粗俗的玩笑,分享着同一个水袋里的水,身上的泥浆和脸上的汗水,都混在了一起。
到了饭点,村里的妇女们端来了大锅的饭菜。
士兵们和村民们就地而坐,围在一起,吃着同样的饭食,聊着家常。
一个士兵,看到一个老大娘挑着两桶水,颤颤巍巍地从远处走来,二话不说,放下饭碗,几步冲过去,接过扁担,轻松地挑起水桶,稳稳地送进了大娘家的院子里。
整个过程,自然得就像儿子帮母亲干活一样。
楚云飞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静静地看着。
脑海中浮现出在国统区的后方,那些穿着笔挺军装的“党国精英”。
他们坐着小汽车,出入于酒楼舞厅,对待民众,颐指气使,视之为草芥。
别说是帮农民插秧,他们甚至会因为农民的牛车挡了路,而拔枪伤人。
两者之间,恍若两个世界。
他又走到了一个镇子的集市上。
市集不大,却很热闹。百姓们将自己家里种的菜,养的鸡,拿到市场上售卖。
一个由萧山令派出的民政干部,正拿着一杆公平秤,在市场上巡视。
一个卖布的商贩,和一个买布的大婶,因为尺寸问题发生了争执。
那干部走上前,没有偏袒任何一方,拿出尺子,仔细地重新量了一遍,然后按照委员会颁布的交易规定,做出了公正的裁决。
双方都心服口服。
整个市场,秩序井然,没有欺行霸市,没有强买强卖。
楚云飞甚至看到,一个独立旅的采购员,在买完菜后,因为卖菜的老农没有零钱找,笑着摆了摆手,说那几文钱就不要了,然后挑着菜篮子离开。
这一切,与他在国民党后方看到的那些,利用权势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的官僚和商人们,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对比。
最让他动容的,是在一个破旧的祠堂里。
那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学堂。
几十个衣衫褴褛,却把脸和手洗得干干净净的孩子,正坐在一排排用土砖搭成的课桌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教员,大声地朗读着课文。
“……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爱自己的国家……”
那朗朗的读书声,清澈,响亮,充满了希望。
楚云飞站在窗外,听了很久。
那些孩子的眼睛,很亮,很干净。那是一种他在后方那些流离失所,眼神麻木的孩童脸上,从未见过的光芒。
这些天,看到的越多,内心的困惑和冲击就越大。
固有的,从小在内心建立起来的“党国”信念,与亲眼所见的,这个充满着生机和活力的共产党根据地现实,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为什么同样是中国的军队,同样是打鬼子,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异?
为什么国民党治下的地区,总是暮气沉沉,腐败横行?
而共产党治理的这片贫瘠山区,却能在短短时间内,就焕发出如此惊人的生命力?
带着这些巨大的疑问,那天深夜,他找到了赵刚。
赵刚的住处,是一个临时搭建的茅草屋,里面除了一张木板床,一张用弹药箱拼成的桌子,再无他物。
桌上的煤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
“赵兄,深夜叨扰,还望见谅。”
“云飞兄客气了,请坐。”赵刚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楚云飞没有寒暄,沉默了片刻,开门见山地问道。
“赵兄,这些天,我一直在根据地里走动。我看到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但我还是不明白。”
他看着赵刚,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困惑。
“你们,到底用了什么魔法?能让这片土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赵刚笑了笑,笑容温和而坦诚。
“云飞兄,我们没有魔法。如果说有,那也只有四个字。”
“哪四个字?”
“人民群众。”
赵刚的目光,透过茅草屋的缝隙,望向远处村庄里星星点点的灯火。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能活得有个人样。我们把土地分给他们,让他们有饭吃。我们教他们的孩子读书,让他们有希望。我们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父母兄弟,他们自然也会把我们当成他们的子弟兵。”
“水能载舟,亦覆舟。这个道理,古人就懂了。可惜,现在很多人都忘了。”
楚云飞默然。
那天晚上,他们谈了很久。
楚云飞主动地,深入地,询问了关于共产党的土地改革政策,关于统一战线的思想,关于这支军队的纪律来源,以及他们最终的,那个政治理想。
赵刚没有任何隐瞒,坦诚地进行了解答。
没有说任何一句国民党的坏话,只是在平静地,讲述着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和他们相信的未来。
这场深夜长谈,如同一道惊雷,在楚云飞的思想世界里炸响。
那套根深蒂固的,关于“一个国家,一个政党,一个领袖”的信念,发生了剧烈的动摇。
他开始深刻地反思,自己所效忠的那个党,所为之奋斗的事业,它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当走出赵刚的茅草屋时,月已中天。
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又回头看了看远处村庄里那些温暖的灯火。
他突然开口,像是问赵刚,又像是在问自己。
“赵兄,你们为之奋斗的那个世界,真的能实现吗?”
赵刚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远处村庄里的点点灯火,眼神坚定。
“楚兄,我们不是在空想。我们正在实现它。”
楚云飞没有再说话。
他与李逍遥等人的关系,从这一刻起,开始发生着某种质的变化。
就在整个天堂寨根据地初具规模,一切欣欣向荣,连楚云飞都在深刻思考“主义”问题的时候。
王雷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李逍遥的指挥部帐篷里。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旅长,那个疯子,有动静了。”
王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从地窖里冒出来的寒气。
他说的疯子,正是那个被生擒的日军特高课高官,井上雄彦。
“我们对他进行了持续审讯,但他嘴硬得很。不过,就在昨天,南京潜伏人员截获了一份由日军华中派遣军特高课,直接发往东京大本营的S级紧急密电。我们将密电中的几个关键词,拿去试探他。”
王雷顿了顿,将一份刚刚破译出来的电文,递到了李逍遥的面前。
“他听到其中一个词的时候,情绪出现了剧烈波动。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可以肯定,我们抓到关键了。”
李逍遥的目光,落在了那份电文上。
“密电的内容,与一个代号‘凤凰’的计划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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