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来县待了十天,刘丽凤母女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乡故土,启程返回深圳。
刚下车,刘丽凤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路边的树木一棵棵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被连根拔起,包括高大的假槟榔树;一间间木寮和铁皮房就像遭受过灾难,不是房顶被掀开了,就是几乎散架了;马路上,到处是淤泥、垃圾,以及树木断枝……
丽凤顾不得行李,急忙向司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机告诉她:前天夜里,一场台风光顾了深圳市。
深圳属于沿海地区,总少不了几场台风的袭击。但眼前的景象告诉丽凤,那一场台风的威力惊人!
她猛地想起了自家住的铁皮房!
自家的铁皮房,是不是也受到影响了?
她急了,立即扛上行李,领着女儿赶了回去。
她远远就看见自家的铁皮房还屹立在那里——还好!她放下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行李,大口地喘着气。待气喘顺了,她再次扛起行李,突然感觉行李重了许多。
她吃力地扛着行李,艰难地走回去。
还没有走到门口,她却看见叶德安正在拆刘除刘政军住的房间。
怎么回事?
她的心又悬着了!
一问之下,她这才知道前天夜里那一场台风,吹倒了政军住的那一间铁皮房。刚好政军在里面睡觉,不幸被落物砸中,造成了脑震荡,现在正在屋子里挂吊针。而兴文和德隆住的那一间也摇摇欲坠,幸亏两人听到不对劲就跑了出来,只是受了一些惊吓与轻微的皮外伤。
丽凤急忙赶到屋子里看望政军。政军是她的表哥,来深圳的这几年,两边一直相互照应,他的受伤让她心疼不已。
所幸,表哥经过治疗,现在除了依然感到头晕,偶尔会呕吐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丽凤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她退了出来,来到屋外查看情况。
那一间铁皮房已被拆除,地上还残留着风雨的痕迹,政军他们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也都杂乱地堆在一旁。
看着眼前的一切,丽凤不由得联想起一些可怕的事情——当时,他们都在铁皮房里,倘若台风把整间铁皮房都吹倒了,那可怎么办?这倒不是关乎铁皮房本身,而是关乎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以及其他人。
她狠狠地摇着头,停止了这可怕的假设……
老六带着德安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吹倒的铁皮房又搭了起来。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们将铁皮房搭得特别牢靠,并且对整间铁皮房进行了加固。
忙完这一切,老六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他也不忘和德安开一个玩笑,说:“现在就算是再来一场台风,我们都可以安枕无忧了。”
这似乎不仅仅只是一句玩笑话……
刚回到深圳,就要面对这样的意外,刘丽凤哪里还有心情做别的事情。也是在丈夫和叶德安加固完铁皮房之后,她才想起老家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托她带过来的东西,还没有交到人家手上。都是老家的一些土特产,有笋干、面线、佛手茶、地瓜粉、地瓜干、黄花菜、腌芥菜……装了满满的两个大行李包,以致她登车的时候,司机一个劲抱怨她的行李又多又重。
这些东西当中,有给兴文的几斤面线,有政军爱喝的佛手茶,有给景生的腌芥菜,还有给德隆的一些地瓜干。
德隆喜欢吃这个东西,但叶老冒家生吃都不够,如何能有多余的东西晒成干货?后来,还是永诚家让丽凤给带了一些来。
这都是一些在老家显得平常的东西,但到了深圳就成了稀罕宝贝——都是家乡的味道,也饱含着游子们对家乡的思念。
对了,还有给叶梅香的一些东西。
刘丽凤打心底厌恶这个叶梅香,本来不想给她带过来,但念及叶梅香的老母惦记女儿,她只好极不情愿地带了过来。
政军他们都是一起住的,东西很快就交到了他们的手上。景生家离得远一些,而且景生夫妇有恩于他们,他的腌芥菜得亲自送过去。除了腌芥菜,丽凤想着还得拿点上好的佛手茶给他——好不容易回去一趟,总不能两手空空的上门吧。至于叶梅香……哼,哪天赶巧路上碰到了,再让叶梅香自己来拿,反正她是不可能亲自送上门的。
刘丽凤把周景生的腌芥菜从行李包里拿了出来,连同四斤佛手茶、六斤重的地瓜粉和一些笋干等干货,一起放进袋子里。
当初,老六和政军刚到深圳的时候,景生很是关照他们,不仅给他们张罗地方住,还给他们安排活计。丽凤来到深圳之后,两家一直互相照应,建立了深厚的情谊。而自打老六和景生联手承包了商业街的工程,两家的关系就更进一步了。
丽凤走进景生家,但只有梁秋英在家。
丽凤把腌芥菜取出来,说:“这是景生交代我带过来的,在老瓮里存了半年多。”
腌芥菜密封存放的时间越长,越是别有一番风味,是这一些出远门的凤来人,最为魂牵梦萦的味道。任何一个回老家的人,返程时都会带上一些腌芥菜;而老家的人,总会特地珍藏一些,好让他们回来时带走。
秋英大喜过望,并且迫不及待地拆开袋子——一股咸酸霉腐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是人在他乡,最为珍贵的家乡的味道。
丽凤又拿出茶叶和地瓜粉等物品。
秋英嘴上客气了几句,但也一一笑纳了。别的东西可以推却,但老家带来的东西,任谁都不会推却。
她把东西放好,收拾出茶具准备泡茶。
出门在外的凤来人,不管情况如何,都会备上一些老家的茶叶,就像佛手、水仙、铁观音等凤来县特有的茶种。
两个女人很有话说。
秋英来到深圳已经十年了,这十年的时间里,她很少回老家,而是安心待在这里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各个时期远赴深圳的凤来人当中,景生算是闯荡得不错,在河心村已经站牢固了脚。
两人聊着聊着,自然聊到了前几天的那一场台风。
秋英惊恐地对丽凤说:“幸亏那天晚上你在老家,不然的话……你绝对会吓得魂都没有了!”
她一副十分后怕的样子——看来那一场台风的威力真是惊人!
“那晚半夜两三点,风力突然加大,呼呼的风声把我们全都惊醒了。不仅刮风,还下起了大暴雨。雨点打在铁皮上,那动静简直就像是在敲铜锣。我的三个孩子吓得不敢睡,全都跑到我们的屋子里。风越来越大,把我家厨房的铁皮都给掀开了,景生想要出去看看情况,刚打开门就被大风吹了回来!”
丽凤已经听说了那场台风的可怕——她的孩子当时也吓得睡不着!
“唉……”秋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天快亮的时候,风终于过去了,我们这才敢从屋子里出来。你猜怎么着?我家厨房的铁皮,全让大风吹跑了,什么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就连一个煤气灶,全都报销了!”
丽凤也听说了此事。
“可能你也听说了,河心村的木寮和铁皮房,有三分之一在这一场台风中损坏了。不仅如此,听说人都伤了好几个,就像你的表哥,不就是被砸成了脑震荡吗?我还听说,附近村子都死了两个了!一个被倒下来的铁皮房砸死,一个被大水淹死……”
那天夜里,不仅风大,雨势也强,很多低洼的地方都遭水浸。
深圳虽然发展得如火如荼,但一些偏僻的地方发展相对滞后,居住条件相对比较糟糕。这些地方的人,基本上都居住在木寮和铁皮房里,在大风大雨面前,木寮和铁皮房终究是脆弱不堪的。
两人适时地停止了这个依然让人心惊胆颤的话题。
突然,秋英想起了什么,说:“你应该听老六说了吧,林老板又拿不出钱了,准备用商业街的店铺抵工程款。”
丽凤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不仅是她不愿意,老六也不愿意,毕竟以他们的经济情况,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钱去垫付工钱和材料费。
“你和景生,是怎么想的呢?”她想听听秋英的想法,就问了一句。
“我和景生都是赞成的……”
“为什么?”丽凤有点意外。
她知道,景生夫妇也没有多少钱可以往里面垫。
“你傻呀,店铺可以出租,有租金可以收,一本万利呢!这么好的事情,有什么不赞成的?”
丽凤也想过这一点,但说来说去,她觉得还是眼前的工钱和材料费比较重要。
秋英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劝道:“丽凤,你听嫂子一句话,眼前的困难是可以克服的,目光也要放长远一点,千万不要因为眼前的一点困难,而舍弃了长远的利益。你自己看嘛,商业街的店铺到了我们的手上,就算是目前租金拿不到几个钱,但那是我们的固定资产呀!你家和我家一样,是打算长期在这边发展的,有了固定资产,我们是不是可以更好地在此立足呢?”
丽凤仔细地思索一番,内心开始有了一点动摇,但这些她不好做主,还是要让老六来决定。而老六的态度是明了的,她想着是不是要劝一劝老六,同意用店铺抵工程款。可是,一旦这样做了,老六又拿什么去垫付工钱和材料费呢?
这让她很是犯难,也就顾不上和秋英说话了。
秋英见她不说话,就换了一个话题,说:“在你回去的这段时间,村里填平了不少小鱼塘,还砍掉了香蕉林,正准备建住房呢!
丽凤也知道了此事。
“我听到消息,这些土地按照人口分给本地人,但不少本地人能力有限,村里也没有能力建那么多的房子。据说,他们允许外地人建房子……”
丽凤随口问:“外地人怎么建呢?”
“租地呗!每年支付一些地租,村里就会批准外地人来建。”
鱼塘和香蕉是不少本地人的经济来源,现在经济来源断了,只能另寻来钱的法子。
丽凤不关心这事,她们一家有地方住,每年也就是交一点地租。而且,就算是村里真有这个意向,也完全和她不搭边——凭她家的情况,能踏实过好每一天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不过,秋英却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她说:“看我家景生的意思,是打算长期待在深圳的。除非哪一天真的待不下去了,也只能回老家去。如果要长期在这边待下去,也就等于说我们的根要扎在这里,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好吧,既然要长期在这边待下去,总要有几间像样的房子吧!就凭现在住的铁皮房,哪天睡着了,再一阵风刮过来……世事难料啊!”
丽凤觉得她扯得太远了。
秋英的双眼一亮,说:“说实话,我还真想租一块地,建几间像样的房子。再怎么样,铁皮房的条件太差了,谁晓得什么时候危险又来了。既然要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家……总该要有家的样子吧!”
她想在这里租地建房?
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她想在这里安家了?
这让丽凤感到很是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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