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们用了最先进的‘海渊’探测球，扫描了整个海域，报告就在档案室！！”
他充血的眼球凸起，几乎要瞪出眼眶，狠狠落在苏瑶脸上。
“没有异魔海兽，没有异动，全都是安全的！！”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绝望地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你的‘灾变’，是你精神病的妄想！！”
短暂的沉寂后，低沉的议论声在巨大的会场中涌起。
“附议苏瑶委员提案！”
一位身着深蓝军装，鬓角微霜的中将军官率先开口，“天灾无情，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对千万生命而言就是万分之万，我提议双管齐下，彻查数据源头的网络漏洞，同时启动东海08区撤离预案预演。”
“附议！”
旁边一位佩戴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政治部委员推了推镜架，“风险防范乃第一要务，但撤离不可仓促。当务之急是先派联合监察组进驻东海战区，严查所有上报数据流程及探测系统运行记录！”
“若证实苏瑶委员预警有效，则必须即刻执行百万级人口迁移计划，至于常州望部长说的恐慌……”
他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角落的常州望，“恐慌源于隐瞒，若真有灾难苗头却被压下，待海啸吞城时，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赞同！”
“同意苏委员判断！”
“必须严查！”
附和声此起彼伏。
没有人旗帜鲜明地站在常州望这边。
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心，明哲保身是本能。
若苏瑶猜对，今日赞同便是远见之功。
若猜错，责任是那少女委员一力承担，何乐不为？
苏瑶端坐，后背挺得笔直。
她紧绷的肩胛微微松弛半分。
成了。
这第一步总算踏出。
只要调查启动，人员档案流动起来，找到顾姓研究员，就不再是大海捞针。
她刚转头，想对身旁的方豪露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意。
“你呀……”
方豪眼底只余下厚重的惊叹与隐隐的心疼。
他粗糙的大掌下意识想拍拍少女瘦削的肩，又觉得不合时宜，最后只落在坚硬的扶手上。
“好手段，叔我小看你了。”
这话带着军人特有的爽利赞叹。
苏瑶唇角的笑意还未展开。
“我反对！！！”
一声嘶哑到破音的咆哮，撕裂了整个会场刚刚松弛的空气。
常州望猛地站起，巨大的冲力撞得身前的桌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双手死死抠住桌沿，指骨凸起，青筋暴胀。
“元帅！！各位委员！！”
他猛地转向主席台，“我以三十年戎马生涯担保，以项上人头担保，东海战区稳如磐石，绝无异魔海兽倾巢之危！”
他豁出去了。
退路已断，唯有死撑到底。
“现在，就凭一个黄毛丫头在幻境里看到的几帧画面？凭几张数据的‘巧合’？！就要搅动七百万人的根基？！就要把千百亿资产和东海战区几十年的心血置于悬崖之上？！”
“她这是故意制造恐慌！！”
常州望咆哮着，唾沫星子喷溅在光洁的桌面，
“想想那些挤在08区贫民窟里的人，消息一旦走漏，他们会像没头苍蝇一样炸开，抢夺、踩踏、暴乱，为了抢一张撤离船票，兄弟能挥刀相向！”
“父母能把孩子踩在脚下，到时候，死在自己同胞脚下的人，会比那虚无缥缈的危机吞掉的还多百倍！！”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破裂，却带着一种煽动性的绝望真实：
“那些工厂、矿山、码头，一旦停了，就是永久瘫痪，东海的经济命脉就断了，百亿损失都是轻的，还有秩序，政府的威信崩塌只需一瞬，民众信任一旦瓦解，再想重建？做梦！！”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
“诸位！！我们花了多少年，流了多少血，才让沿海地带恢复些许元气！？难道就为了一个未经证实的‘猜测’！就要亲手把它砸得粉碎吗？！”
“难道在座诸位的理性判断力，还比不上一个小女孩的一场噩梦吗？！”
他最后的目光直直射向苏瑶：“苏瑶委员，你可知，你的‘善意’警告一旦成真，葬送的将是整个东海，甚至更广袤区域的未来！”
“常州望部长！”
胡委员长猛地站起，厉声打断。
“请注意立场，此刻是就事论事，而非煽动恐慌，你已逾越！”
常州望被喝得浑身一震，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那满腔的悲愤不甘和灭顶的恐惧交织，几乎将他撕裂。
他死死咬着牙，血丝从齿缝渗出，颓然跌坐回座椅，胸膛剧烈起伏。
目光依旧钉在苏瑶身上。
整个会场陷入一种奇异的凝滞。
方才一面倒的赞同声消失了。
常州望描绘的血腥画卷，无序撤离导致的自我毁灭性踩踏、经济命脉瞬间崩塌、政府公信力瓦解……
那后果，比一场A级灾难本身带来的物理冲击，似乎更加难以承受，更加不可预料。
权力与责任的天平在空气中无声地剧烈摇摆。
相信一个少女基于“幻象”和数据“巧合”的预言，赌上整个东海乃至国家的安稳？
还是选择相信一个地方大员以性命和多年治理经验做出的担保，哪怕这背后掩藏着可能的渎职甚至欺骗？
窗外的天色更加阴沉。
乌云低垂，仿佛整个天空的重量都压在了这华丽冰冷的穹顶之上。
沉默的张力在会场中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
空气里只剩下常州望粗重如的喘息，以及窗外沉闷滚过的雷声。
上百道目光，最终汇聚于主席台那几道身影。
真正的权柄，始终握在塔尖的几人手中。
所谓的投票，不过是风向标下的顺势而为。
苏瑶安静地坐在席位上，指尖冰凉。
她没有再反驳常州望一句。
能做的，她已做到极致。
常州望可恨，渎职、欺瞒、甚至对她怀有噬骨之恨。
但她有一点没说错。
千万人的恐慌一旦点燃，后果不堪设想。
她在赌。
赌自己重生带来的记忆轨迹尚未偏移。
赌那场吞噬无数生命的浩劫，依旧会准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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