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沈皎洁就醒了。不是睡醒的，是压根就没怎么睡踏实。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一会儿是老K那冷得能冻死人的电子音，一会儿是爹妈在外屋愁钱的低语，最后定格在尹如月临走时那双含着泪却强装平静的眼睛上。
他摸索着坐起来，右眼那边传来一点微弱的光感，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看世界，糊糊的一片，但好歹不是全黑了。这要搁以前，他能乐得蹦起来，可现在，这点亮光反而照得他心里更慌。老K昨晚那些话，什么“火苗”、“了望者”、“剪掉”，跟鬼影子似的在他眼前晃。
“醒了？”他妈王桂芬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眼圈还是红的，但脸上硬是挤出点笑模样，“饿了吧？快，趁热喝点粥。”
沈皎洁没吭声，低着头接过碗。粥熬得烂糊，温度也正好，可他喝在嘴里跟嚼蜡似的。他能感觉到他妈站在床边没走，那眼神跟针一样扎在他身上，充满了担忧和那种小心翼翼的、生怕刺激到他的劲儿。
“皎洁啊……”王桂芬犹豫着开口，声音放得极轻，“昨儿……昨儿你一个人，跟谁说话呢？妈听着……心里直发毛。”
沈皎洁手一顿，粥碗差点没拿稳。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知道咋说。难道说有个叫老K的神秘人钻手机里教我打游戏？他妈非得吓晕过去不可。
“没……没谁。”他含糊地搪塞，“就……自己瞎念叨两句。”
王桂芬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只是伸手替他掖了掖根本不存在的被角，低声说：“别想那么多，啊？先把身子养好……钱的事，爸妈再想办法……”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沈皎洁心尖上。想办法？还能想啥办法？去卖血吗？他猛地抬起头，虽然看不清他妈的脸，但能想象出那上面的憔悴和强撑着的坚强。
“妈……”他喉咙发紧，声音哑得厉害，“那十三万……咱先别动。我……我试试那个游戏。”
王桂芬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儿子会主动提这个。“游戏？你……你这眼睛……”
“老K……就是那个打钱的人，他说……有办法。”沈皎洁硬着头皮往下说，自己都觉得这话听着特别不靠谱，“让我在游戏里……练练。说不定……对眼睛有好处。”
他说完自己都心虚地低下头。好处？他现在连游戏界面都看不见！
王桂芬沉默了好一会儿，屋里静得只能听见沈皎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最后，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重重叹了口气：“行！妈信你！你想试，就试！总比……总比整天躺着强。”
这话听着是支持，可里头的无奈和绝望，沈皎洁听得真真儿的。他鼻子一酸，赶紧把头埋得更低，猛扒拉了两口粥。
胡乱吃完早饭，他妈收拾了碗筷出去，屋里又剩下他一个人。沈皎洁坐在床沿，心里乱糟糟的。他摸索着找到那个破手机，屏幕漆黑，跟块板砖似的。老K……今天还会来吗？
他正盯着那黑屏发呆，手机突然“嗡嗡”震了一下，吓了他一跳。不是来电，就是一声短促的震动，跟昨天一样。接着，那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直接从他手机扬声器里钻了出来，音量不大，但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休息好了？昨天的‘听感’，记住多少？”
沈皎洁心脏一缩，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一眼，生怕爹妈听见。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怒气回怼：“记住个屁！差点被那假人揍成傻子！你这算什么狗屁训练？”
“愤怒，是无能者的遮羞布。” 老K的声音毫无波澜，“看来你连遮羞布都需要很大一块。”
“你！”沈皎洁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少他妈在这说风凉话！你到底想干什么？那十三万是不是脏钱？你是不是‘灯塔’派来耍我的？！看我瞎了好玩是吧？！”
他一股脑把憋了一晚上的怀疑和恐惧全吼了出来。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种沉默反而让沈皎洁更毛了。
“看来，你不仅瞎，判断力也急需抢救。” 老K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灯塔’如果对你感兴趣，你现在应该躺在某个实验室的解剖台上，而不是抱着个破手机对我吼叫。”
解剖台？！沈皎洁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老K这话……太吓人了！
“那……那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找上我？！”他声音都有点抖了。
“我说了，给你一条路。” 老K的声音冷了下去，“一条在黑暗里，也能活下去的路。至于为什么是你……”
他顿了顿，电子音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像是……某种共鸣？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不正常’的。”
沈皎洁屏住了呼吸。不正常？
“什么意思？”
“你失明前，是不是经常能‘感觉’到一些事情？比如，莫名其妙知道考试题可能出什么？或者，预感谁会来找你？甚至……玩游戏时，下意识就知道宝箱里可能开出什么？”
沈皎洁浑身一震，头皮发麻！老K怎么知道？！这些事，他连爹妈都没告诉过！小时候猜题准，大人夸他聪明；玩游戏运气好，队友说他欧皇。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猜，也不是运气，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提示他。可这种“感觉”时灵时不灵，而且随着他长大，越来越难控制，直到前阵子彻底失控，眼前一黑……
“你……你怎么……”他声音发颤，说不出完整的话。
“这就是‘不正常’。” 老K的声音斩钉截铁，“一种超越常理的概率感知能力。你可以把它叫做‘直觉’，‘预感’，或者……‘干涉因子’。普通人偶尔也会有灵光一闪，但我们的‘闪’，频率更高，强度更大，而且……更危险。”
“危险？”
“无法控制的能量，就是灾难。” 老K的语气变得凝重，“你的视觉神经，就是被你自己暴走的‘感觉’烧毁的。像一根电线，承载了远超负荷的电流，结果就是熔断。”
沈皎洁如遭雷击，瘫在床上。是他自己……搞瞎了自己的眼睛？！他一直以为是什么怪病，或者意外！
“不……不可能……”他喃喃道，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没什么不可能。” 老K冷酷地打断他，“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火苗’，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有的疯了，有的把自己彻底搞废了，还有的……引来了‘清理者’，无声无息地消失。”
清理者！又一个吓人的词！
“你……你也……”沈皎洁猛地想到老K刚才说的“我和你一样”。
“我付出的代价，比你想象中大得多。” 老K的电子音里，第一次透出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沧桑，甚至……有一丝痛苦？“我失去的，远不止一双眼睛。我能活到现在，坐在‘这里’跟你说话，是因为我学会了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重新编织我的‘感知网’，像蜘蛛一样，用最细微的振动，来捕捉世界的轮廓。”
绝对的黑暗？沈皎洁心里一紧。老K也瞎了？不止瞎了？他还经历了什么？
“‘这里’是哪里？你……你现在在哪？”沈皎洁忍不住问。
“这不重要。” 老K瞬间恢复了冰冷，“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下去？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里等死，拖累你父母，而是真正地……掌控你的力量，哪怕只有一丝可能，重新‘看见’这个世界？”
想不想活下去？沈皎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当然想！他做梦都想！可他……
“我……我一个瞎子……在游戏里……能练出啥？”他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怀疑。
“《神域》的经济系统，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动态的概率模型之一。” 老K解释道，“物价波动、供需关系、玩家心理、版本更新……所有这些变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感知’训练场。你要做的，不是用眼睛‘看’界面，而是用你的‘感觉’，去‘听’懂这些变量背后的‘旋律’，去预判下一次价格波动，就像你以前下意识预判宝箱里的东西一样。”
“可……可那只是游戏币……”
“游戏币也是货币。操控虚拟经济的心法和技巧，与真实世界金融市场的底层逻辑，惊人地相似。” 老K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在这里失败，你损失的只是虚拟数据。但在现实世界失败，你赔上的可能就是身家性命。这里，是你成本最低的沙盘战场。”
沈皎洁沉默了。他好像……有点明白老K的用意了。在游戏里练级，总比在现实里撞得头破血流强？可这听起来还是太玄乎了。
“那……‘灯塔’……和‘清理者’……”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在你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变得‘不起眼’之前，他们是你头顶永远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老K的声音再次变得严肃，“你之前的失控，已经引起了注意。现在的你，在他们眼里，可能是一颗‘已熄灭’的火种。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在他们彻底失去兴趣，或者决定彻底‘清扫’之前，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或者……足够隐蔽。”
清扫……沈皎洁打了个寒颤。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悬崖边上，后退是等死，往前跳，虽然可能摔死，但也许……也许对面有路？
“我……我该怎么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颤抖。
“重复昨天的训练。但这次，带上你的‘感觉’。” 老K命令道，“不要只用耳朵听假人的攻击，试着去‘感觉’它下一次挥拳的时机。不要只听Npc报价，试着去‘感觉’下一分钟价格是涨是跌。把你的注意力，从‘听’延伸到‘感’。让那种失控的‘闪’，变成你可以控制的‘探照灯’，哪怕光线很弱。”
“我……我试试……”沈皎洁没什么底气。
“不是试试，是必须做到。” 老K毫不留情，“登录游戏。现在。”
沈皎洁深吸一口气，摸索着打开电脑。熟悉的登录音乐响起，他戴上了那个破旧的耳机。这一次，当他再次“听”到新手村的嘈杂声、假人的“梆梆”声时，感觉完全不同了。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接收者。他开始努力地、笨拙地，调动起那种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感觉”，像伸出一根无形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漆黑的游戏世界。
老K的声音偶尔会响起，依旧是冰冷的提示，但不再有嘲讽：
“左前方三步，有采集点。”
“拍卖行蓝色品质药水，供应量下降，直觉价格有上行波动。”
沈皎洁依言操作，或者凭着那微弱的“感觉”做出判断。对的时候少，错的时候多。但每一次微小的成功，都像在黑暗中擦亮了一根火柴，虽然短暂，却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光明和……希望？
训练结束时，沈皎洁累得几乎虚脱，浑身都被汗湿透了。但奇怪的是，他心里那种沉甸甸的绝望，好像……轻了一点点？
老K最后留下一句话：
“记住这种‘感觉’。它是你唯一的武器。明天，我们接触真正的‘市场’。”
说完，声音便消失了。
沈皎洁摘掉耳机，瘫在椅子上，望着眼前那片依旧模糊的世界。右眼的光感似乎又强了一点点。他第一次觉得，这片黑暗，也许……真的不是尽头。(ps:我不想主角瞎的太久又不想主角不瞎，过渡不了，按照现实怎么才能让他在家庭财务困境和必须工作的年龄又不名义上的啃老，按照实际情况只能让他瞎，这句话就是说后面安排让他睁开一只吧，额……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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