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并未真正凝固,但那种感觉别无二致。
并非【时间琥珀】那样的法术效果,而是一种更根本、更令人绝望的规则层面的压制。仿佛整个禁库空间,连同其中所有的事物、能量、乃至思维,都被强行塞进了一块巨大无比的、透明的糖块之中。
动作停滞。
灰隼的匕首距离维里克的咽喉只有寸许,幽蓝的毒芒却无法再进分毫。夜枭的阴影之刺悬停在半空,如同被冻结的黑色冰棱。
维里克脸上疯狂的狞笑、按向胸口的左手、以及那即将爆发的虚无核心,全都定格在了最后一瞬。
能量乱流保持着奔腾咆哮的姿态,却发不出丝毫声音。飞溅的碎片凝固在空中,形成怪诞的雕塑。连那本《缄默圣典》上刚刚睁开的巨眼,都保持着一种冰冷的、非生物的注视。
远处,时间异常场依旧存在,但其内部的流速变化也变得“可见”起来——快速锈蚀的区域如同静止的加速录像,缓慢区域则如同浓稠的胶质。
处于其中的欧林大师和落米伊,思维似乎还在运转,能“看”到一切,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连最细微的能量都无法调动,只能承受着时间错乱带来的恐怖割裂感,如同被困在清醒的噩梦之中。
塞拉斯蒂安躺在落米伊身边,昏迷反而让他暂时免于这种极致的恐怖,但他体内那破碎的【逆境回响】力量,却在这绝对的压制下,如同被巨石压住的火苗,艰难地维持着一丝不灭。
绝对的死寂。
绝对的禁锢。
然后,色彩开始流淌。
并非光线,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彩虹般粘稠、甜腻的色彩从虚空中渗出,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开始涂抹这片被冻结的领域。
它们覆盖在灰色的回廊、黑色的能量、各色的封印物上,将其渲染成一幅荒诞离奇、光怪陆离的静态画卷。
背景音响起。
那是走调的八音盒旋律、扭曲的欢呼声、压抑的啜泣以及尖锐的舞台指令混合而成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音乐”。
一个身影,伴随着聚光灯般的光柱(尽管光源并不存在),从这片被糖化的虚空中,迈着轻快的舞步,“滑”了进来。
埃落伊斯。
祂的万花筒面孔缓慢而愉悦地旋转着,色彩比之前更加刺眼混乱。
祂穿着更加夸张的戏服——缀满不断滴落糖珠的蕾丝边,手持一根顶端是咧嘴大笑骷髅头的糖果手杖。
祂如同参观画廊的贵宾,悠然“走”过被定格的一切。
祂先是用手杖戳了戳灰隼僵硬的匕首,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道具不错~可惜~杀气太重~不够~滑稽~”骷髅头嘴巴开合,发出评价。
祂又飘到夜枭面前,对着那阴影之刺吹了口气,阴影顿时扭曲了几下,变成了一个可笑的气球动物形状。
“嗯~这样~顺眼多啦~”
接着,祂来到维里克面前,歪着脑袋,欣赏着他脸上那凝固的疯狂和手中的虚无核心。
“哦~我亲爱的~叛逆主演~”祂的声音带着虚假的宠溺,“总是~给自己加戏~还想~炸了舞台?调皮~”
祂伸出覆盖着糖霜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块【虚空鲸的哀伤】核心。
那足以湮灭一切的虚无能量,竟如同温顺的宠物般收敛了所有波动,变得黯淡无光。
“这个~我先保管咯~等你~学会~尊重导演~再还你~”
然后,祂“滑”到了《缄默圣典》前方,对着那只凝固的巨眼做了个鬼脸。
“嘘——别瞪眼~老古董~你的戏份~还没到呢~”祂用手杖敲了敲封面,那巨眼极其不甘地、缓慢地闭合,漩涡再次开始旋转,却显得无精打采。
最后,祂来到了塞拉斯蒂安和落米伊面前。
祂的目光先是落在塞拉斯蒂安身上,万花筒面孔旋转加速,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啊~我亲爱的~冰块小骑士~”祂蹲下身(尽管没有腿),糖果手杖挑起塞拉斯蒂安的下巴,“看看你~把自己搞得多狼狈~这破碎的~新乐章~真是……太美味了~”
祂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品尝绝世美味。
“痛苦~耻辱~不甘~还有一丝……弑神的萌芽?哦呵呵呵~”祂发出愉悦的颤音,“你比那个玩盒子的~更有潜力~成为~真正的……悲剧主角~”
落米伊在一旁,思维因恐惧和愤怒几乎要燃烧起来,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埃落伊斯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转头看向她,面孔变成了一个哭泣的小丑表情,但眼神却是冰冷的。
“至于你~我亲爱的~场记小姐~”手杖轻轻点在她的额头,那枚埃落伊斯的标记瞬间变得灼热无比,仿佛要烙进她的灵魂深处!
“你很努力~想擦掉~我的标记~”祂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但~演员名单~一旦确定~” “可是~不能~”
“随便~更改的哦~”
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席卷了落米伊,她却连惨叫都无法发出。
玩够了之后,埃落伊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尽管没有腰),环视这片被祂彻底掌控的、光怪陆离的舞台。
“嗯~现场有点乱~演员也不听话~”祂用手杖敲了敲“地面”,“那么~中场休息~”
“顺便~换一下布景~”
随着祂的话音,被糖化的空间开始剧烈蠕动、变形!
那些凝固的回廊如同橡皮泥般被无形的大手揉捏、拉扯,重新组合成更加荒诞、不符合任何几何学的结构!
破碎的封印物和能量乱流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新的、散发着危险而滑稽光芒的“舞台装置”!
灰隼和夜枭被无形的力量提起,摆成了一个互相背靠背、警惕持械却显得十分僵硬的“雕塑”姿势,扔在了一个刚刚形成的、不断滴落彩色油脂的平台上。
欧林大师和落米伊所在的时间异常场被整个“剪切”下来,压缩成了一个不断闪烁的、内部景象飞速变幻的“水晶球”,放在了某个扭曲书架的最高处。
维里克则被糖浆般的物质包裹起来,塑造成了一个单膝跪地、手持(被凝固的)虚无核心(现已黯淡)呈上姿势的“进贡者”雕像,摆在了《缄默圣典》旁边,显得无比讽刺。
最后,埃落伊斯飘到塞拉斯蒂安上方。
“而你~我的主角~”祂的声音充满了创作的狂热,“需要~一个~更华丽的……蜕变之茧!”
大量的、粘稠的、闪烁着荧光的彩虹糖浆从虚空中涌出,将塞拉斯蒂安彻底淹没,包裹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的、内部隐隐传出扭曲乐声的……糖果巨卵!
做完了这一切,埃落伊斯满意地打量着祂的新布景。
“完美~”
祂拍了拍(并不存在的)手。
然后,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万花筒面孔转向某个方向——那是通往禁库外部、尚未完全被祂力量侵蚀的区域。
“哦~对了~”祂的语气变得轻佻,“差点忘了~”
“还有一位~特别的~观众~ 没有~入场呢~”
祂对着那个方向,轻轻勾了勾手指。
莉伊娅的奢华套房内。
正被共生连接另一端传来的、极致恐惧和虚无感折磨得蜷缩在地的莉伊娅,突然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甜腻的力量攫住了她的灵魂!
下一秒,她的身影直接从房间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窗外阴影中,刚刚察觉到空间波动异常、脸色剧变的灰隼(留守的那个)!
禁库内,莉伊娅的身影被强行拖拽而来,摔在冰冷诡异的“地面”上。
她惊恐地抬起头,看着这完全陌生的、如同噩梦般的糖化世界,看着那些被摆成雕塑的熟悉又陌生的人,看着那颗搏动的糖果巨卵,最后,看到了那个旋转着万花筒面孔、正向她滑稽鞠躬的……存在。
埃落伊斯直起身,张开双臂,仿佛在迎接最重要的客人,用最欢快的语气宣布:
“欢迎光临~”
“我亲爱的~金丝雀小姐~”
“最终幕的~悲剧~”
“即将~为你~”
“盛大开幕!”
莉伊娅的瞳孔中,倒映着埃落伊斯无限放大的、疯狂旋转的面孔,极致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舞台重置,演员就位,特殊的观众也已入场。
剧作家的终极戏剧,终于要迎来它精心编排的高潮。而那颗包裹着塞拉斯蒂安的糖果巨卵,搏动得越发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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