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小筑深处,灵气氤氲的密室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林正如同沉眠于母胎的婴儿,在聚灵阵与养魂阵的双重滋养下,气息一日比一日平稳。阿芜几乎寸步不离,以巫族秘术为他梳理经脉,碧鳞蛟则盘踞在侧,以其龙属生机默默温养着他的肉身。
靖王宇文战在焦头烂额地处理朝政与暗流之余,每日必抽空前来探望。他看着林正日渐恢复血色的脸庞,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愧疚与期盼交织难言。中州百废待兴,强敌环伺,他太需要这位亦师亦友的贤弟醒来,共担这万里江山。
这一日,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阿芜正以指尖湛蓝巫力,轻柔地拂过林正心口,试图化解最后一丝淤积的幽冥死气。忽然,她感觉到掌下林正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紧接着,林正那长长垂落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阿芜的手瞬间僵住,呼吸都屏住了。她死死盯着林正的脸,生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是错觉!
林正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抵抗某种梦魇,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再次清晰地蜷缩了一下!
“小石头!”阿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立刻握住他的手,将一股温和的巫力渡入。
仿佛是回应她的呼唤,林正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开始快速转动。他周身的灵气波动也变得活跃起来,那沉寂已久的混沌道种,如同冬眠后苏醒的种子,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生机波动!
“快!快去请殿下!请医官!”阿芜对守在门外的侍女急声道,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靖王府。靖王正在与厉先生商议边务,闻讯手中朱笔一顿,墨点滴落奏章也浑然不觉,霍然起身,化作一道疾风冲向听风小筑。
当靖王冲入密室时,正看到林正的眼皮艰难地抬起,露出一线缝隙。那眸中,不再是死寂的空洞,而是带着初醒的迷茫,以及一丝深藏于底的、历经生死后的沧桑与清明。
“贤弟!”靖王扑到榻前,声音哽咽,虎目中含着一层水光,“你……你终于醒了!”
林正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靖王焦急而狂喜的脸上,又转向一旁泪流满面、灰白头发格外刺目的阿芜。他嘴唇翕动,试图说话,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
阿芜连忙取过温热的参汤,小心地喂他饮下几口。
温水润喉,林正终于积攒起一丝力气,声音微弱如蚊蚋,却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兄长……阿姐……辛苦……你们了……”
短短一句话,让靖王与阿芜瞬间红了眼眶。千言万语,都堵在喉间。
随后的医官诊断证实,林正的神魂已然苏醒,意识清明,性命无虞。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然而,紧随其后的详细检查,却给这喜悦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殿下,阿芜姑娘,”首席医官面色凝重地回禀,“林公子能醒转,全赖古佛舍利之力护住根本,以及诸位不惜代价的温养。但是……他强行施展那逆天禁术,代价实在太大了。”
“道基近乎彻底崩毁,混沌之气十不存一,修为……已跌落至炼气初期,且经脉脆弱不堪,短期内根本无法承受任何形式的修炼或强大能量冲击。”
“更麻烦的是,那‘掌中佛国’……据公子模糊感应,已完全沉寂,近乎消散,与公子的联系微弱到几乎断绝。这意味着,公子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和恢复的捷径。”
“简而言之,”医官沉重地总结,“林公子如今……神醒而身废。空有境界与见识,却无匹配的力量。若要恢复,除非再有逆天机缘,否则……恐需以凡人之躯,重走修行路,其艰难程度,远超常人千百倍。”
密室内的气氛,瞬间从狂喜跌入冰点。
炼气初期……近乎凡人!佛国消散!这意味着,曾经能力抗元婴、逆转乾坤的林正,如今可能连一个普通的筑基修士都难以抗衡!
靖王拳头紧握,骨节发白。阿芜更是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他们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换回的,却是一个近乎残破的结局?
反倒是榻上的林正,在初闻这个消息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波动,有遗憾,有恍然,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他经历了生死,窥见了道之真意,对于力量的得失,似乎有了更深的理解。失去,或许也是一种开始。
“无妨……”林正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看透的淡然,“能活着……已是侥幸。力量……可以再修。”
他的平静,感染了靖王和阿芜。是啊,人能醒来,已是奇迹!只要人在,希望就在!
靖王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贤弟放心!只要为兄在一日,必倾尽天下资源,助你重登大道!你且安心静养,一切有我!”
然而,上天似乎并不想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就在林正苏醒的次日清晨,一名影卫疾步闯入,面色紧张地禀报:“殿下!府外……那名巫族使者又来了!指名要见阿芜姑娘和林公子!”
靖王与阿芜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巫族使者,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再次出现,意欲何为?是福是祸?
两人快步来到府门前,只见那名气息幽深的使者依旧笼罩在兜帽阴影下,静立如雕塑。见他们出来,使者微微抬头,空灵的声音直接响起:
“大祭司已知晓混沌之子苏醒。特命我前来传达最终谕令:三日之内,携混沌之子回归祖地。巫池可重塑其道基,巫典可补全其传承。逾期不至,视同背弃血脉,永绝祖地之门。”
使者的话语不带丝毫感情,却如同重锤,敲在阿芜和匆匆赶来的靖王心上。
重塑道基!补全传承!
这对于如今形同废人的林正而言,无疑是无法抗拒的诱惑!但代价,是彻底投入巫族的怀抱,前途莫测!
阿芜脸色变幻不定,看向靖王,又看向听风小筑的方向。一边是血脉的召唤与救治林正的希望,一边是并肩的情谊与未知的凶险。
抉择,再次以更残酷的方式,摆在了她的面前。而刚刚苏醒、力量尽失的林正,又该如何面对这命运的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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