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天狼关以北三百里,一片被万年冰雪覆盖的寂静平原。
寒风如刀,卷起细碎的冰晶,在惨白的日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天地间唯有风雪呼啸,不见任何生灵踪迹,连最耐寒的雪松也在此绝迹。这里,是生命的禁区。
然而,就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之中,两道人影,静静对峙。
林正脚踏虚空,一身青衫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周身却自然流转着一层温润的乳白色光晕,将刺骨的寒意与侵蚀性的冰灵之气尽数隔绝在外。他目光平静,望着前方那道仿佛与冰雪融为一体的身影。
净尘。
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袍,纤尘不染,仿佛风雪无法近其身。他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冰峰,面容依旧笼罩在柔和却疏离的光晕中,唯有一双清澈如极地冰湖的眼眸,清晰地映出林正的身影。他没有散发任何威压,却自然流露出一种凌驾于这片天地之上的超然气质。
“你来了。”净尘开口,声音空灵,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净尘尊者相邀,不敢不来。”林正拱手一礼,不卑不亢。灵犀法眼悄然运转,试图洞察对方深浅,却只觉得对方的气息如同脚下的万载玄冰,深不可测,与整个北境的冰寒法则浑然一体。
净尘的目光落在林正身上,那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似是审视,又似是……回忆。“你的金丹,很奇特。蕴含生机,却又带着决绝的净化之意。与我所知净土传承,有所不同。”
林正心中微动,坦然道:“晚辈所承,乃是净世天尊于净土寂灭前,寄托最后希望所传之道。破而后立,于毁灭中孕育新生,守护而非绝情。”
“守护?”净尘轻轻重复这个词,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缥缈,“情感牵绊,尘缘纠葛,皆是虚妄,是秩序之敌。唯有斩断一切,施行绝对净化,回归本源之‘无’,方是永恒之道。”他的话语如同冰雪般寒冷,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理性。
林正眉头微蹙,感受到双方理念的根本差异。他沉声道:“若无守护之心,净化为何?若万物归无,秩序何存?净土之道,当是引导万物向善,涤污扬清,而非抹杀存在。”
“向善?扬清?”净尘微微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林正,望向无尽虚空,“善恶、清浊,皆是相对之念,源于蒙昧。真正的秩序,超越善恶,唯有‘存在’与‘非存在’的绝对界限。此界纷扰,战火连天,怨念丛生,正是因这相对之念太多,羁绊太深。”
他抬起手,指向脚下冰原:“你看这片冰雪,纯净,死寂,永恒。这才是本该有的模样。万物归于沉寂,方得大安宁。我助狼庭破关,非为征伐,而是加速此界‘净化’之进程。唯有旧秩序彻底崩坏,新的、绝对的秩序方能建立。”
林正心中凛然,终于明白净尘的立场。他所追求的,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善恶或统治,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要将整个生灵界“格式化”的终极秩序!这已非敌友之争,而是道统之辩,存亡之战!
“尊者之道,恕晚辈无法认同。”林正语气坚定,周身净世光晕微微荡漾,“生灵有情,世界方有色彩。守护所爱,涤荡邪恶,引导众生向光,方是晚辈所追寻的净土真义。即便前路艰险,亦九死不悔。”
净尘静静地看着他,那冰湖般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辨的情绪——一丝极淡的……惋惜?
“执着,便是劫难之始。”他轻叹一声,那叹息声仿佛能冻结灵魂,“你身负净土核心传承,本有希望超脱此界樊笼,窥见真正的大道。可惜,被尘缘所困,走上了歧路。”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此番见你,一是确认你的传承与心性;二是告知于你,此界‘归无’之序已启,不可逆转。你若执意阻拦,便是与大道为敌,结局早已注定。”
言罢,净尘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要融入风雪之中。
“尊者留步!”林正急声道,“幽冥肆虐,影巫窥伺,尊者既有净化之能,何不先除此等大害?”
净尘的身影微微一顿,空灵的声音传来:“幽冥、影巫,不过是旧秩序崩坏过程中必然产生的‘杂质’,终将在最终的净化中一同湮灭。吾之目光,不在此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那冰冷的余音,还在风雪中回荡。
天地间,再次只剩下林正一人,以及无尽的风雪。
林正屹立冰原,眉头紧锁。与净尘的会面,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让局势更加清晰,也更加严峻。净尘,是一个比幽冥和影巫更加“纯粹”也更加可怕的敌人。他的目标,是整个世界的“存在”本身。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正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既然如此,那便各凭手段吧!”
他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靖王大营方向疾驰而去。必须尽快将净尘的真实意图告知兄长和阿姐。
而就在林正离开后不久,那片冰原上空,虚空微微扭曲,净尘的身影再次缓缓浮现。他望着林正离去的方向,冰湖般的眼眸中,倒映出的不再是林正的身影,而是一扇仿佛由无尽冰雪与绝对寂静构筑的、横亘于虚空中的巨大门扉虚影。
“钥匙……已经出现。门扉……终将开启。”他低声自语,身影再次淡化,彻底消失。
北境的风,似乎更加寒冷了。
与此同时,靖王大营。
阿芜刚刚结束一轮调息,正准备前往帅帐与靖王商议,一名亲卫却匆匆送来一枚样式古朴、没有任何标记的玉简。
“阿芜姑娘,此物方才凭空出现在您静室门外,无人察觉是如何送来。”
阿芜接过玉简,神识沉入,脸色骤然一变。玉简内只有一句简短的话,却让她心神剧震:
“小心……净尘……非为净土……实乃‘寂灭’先锋……影巫……欲借其手……开‘虚无之门’……”
玉简末尾,是一个极其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的火焰与莲花交织的印记。
阿芜猛地抬头,望向北境方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担忧。
“小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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