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 66 分钟。
石闸在身后合拢,像两排磨得极薄的牙。
甬道里只剩水银灯“滋啦”跳火的声音,照出满地风干的血脚印——
脚印只有前半截,像有人被生生拔走了脚跟。
七盏风灯吊在头顶,灯下悬着七颗干缩人头。
皮肤薄得透光,却都还保持着上扬的嘴角。
段星摸了摸自己脖子,那道勒痕正渗出细小血珠,顺着锁骨滴进胸口。
每一滴血落下,干尸的嘴角就咧开一度,仿佛替他笑。
沈见把铜灯举到第一颗人头下方。
干尸眼皮忽然抬起,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两粒黑砂。
沙哑的声音从它齿缝里挤出:
“——归——位——”
回声在甬道壁上来回撞击,最终凝成一行渗血的小字:
【勿听,勿答,勿念其名。】
骆枚取出解剖刀,想割下一缕干尸头发做样本。
刀尖刚碰到头皮,整颗人头“噗”地瘪下去,喷出一股黑色粉尘。
粉尘在空气中自动排成楚系鸟虫书,罗禾轻声读出来:
“太岁在脑,死者为门。”
粉尘随即钻入骆枚的指甲缝,像活蚂蚁。
甬道尽头出现一面墙。
墙由青砖错缝砌成,砖缝里却塞满牙齿——
人类臼齿,每一颗都刻着细小编号:甲一、甲二……直至甲七十九。
墙面正中嵌着一块乌木碑,碑文空白,唯有一只耳朵浮雕,耳廓里滴着水银。
碑底压着一只录音笔,红灯闪烁,正在录音。
顾灯把铜灯贴近耳朵浮雕,灯焰瞬间变成苍白色。
耳廓深处传来窸窣声,像有人在用指甲挠墙。
紧接着,录音笔自动播放:
【我是 1993 年考古队顾灯,如果你听见这段,说明我已经死了。
这条墙会记录所有声音,然后——把声音变成尸体。】
录音到此中断,却留下最后半秒喘息,仿佛说话的人正被拖进墙里。
白笙把无人机放进甬道,想扫描墙体厚度。
遥控屏幕刚亮起,无人机镜头里出现第八个人影——
那人站在队伍最后,脸贴着段星的后背,双手搭在他肩上。
白笙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再看屏幕,人影已消失,只剩一段新的录音:
“段星,重量已偿,首级归位。”
墙上牙齿忽然集体颤动,发出“咯咯”撞击声。
齿面编号快速变换,最终停在“甲三十一”——
那是段星父亲当年失踪时的队员编号。
齿缝渗出暗红液体,凝成一张模糊人脸,张嘴说话:
“儿啊,把脑袋给我。”
段星踉跄后退,撞翻一盏水银灯。
灯碎,水银泻地,凝成一条银色小蛇,游向乌木碑。
沈见发现碑耳下方有一条细缝,恰好能塞进一枚铜钉。
他掏出在第一层得到的“脸”字骨牌,试着插入。
骨牌刚触到耳廓,墙面轰隆一声,裂开七道缝隙。
每一道缝隙里都露出半张人脸,皮肤紧贴砖壁,像被封在玻璃后的标本。
七张脸,七张嘴,同时开口:
“说出我的名字,否则带走你的声音。”
罗禾辨认出那些脸——
1993 年考古队全员,资料照片里一模一样。
他试着读出最左边那张:“李……李唯?”
那张脸立刻从墙里挤出,整颗头颅“啵”地掉在地面,滚到罗禾脚边。
头颅张口,发出婴儿般啼哭,哭声里夹着铁链声。
其余六张嘴发出尖锐嘶吼,像被抢走玩具的孩子。
哭声未停,墙体开始渗血。
血珠沿齿缝滚落,滴在地面汇成一张嘴形凹槽。
凹槽里浮起七枚空白骨牌,牌面慢慢显出红字:
“首、级、已、归、位、请、付、声。”
白笙意识到,墙要的是“声音的重量”——
每报对一个名字,就夺走说话者的一段声带。
沈见让所有人噤声,自己走到凹槽前。
他深吸一口气,用极低的声音念出第二个人名:“赵乾。”
墙里的脸瞬间干瘪,又一颗头颅落地。
沈见喉咙里却像塞进一把碎玻璃,发出嘶哑气音。
他抬手摸向喉结,指尖沾到一线血。
凹槽里的骨牌翻成第二枚:“首”字。
第三颗头颅需要第三个名字。
骆枚上前,声音发抖:“周……周启明。”
头颅落地,她的声带同样被撕走一缕,咳出一口血沫。
骨牌翻成第三枚:“级”。
墙缝里的脸开始狂笑,牙齿撞击声如同暴雨。
第四、第五、第六颗头颅依次被点名。
林束失去半条声带,顾灯失声,白笙的嗓音变成气音。
当第七颗头颅即将滚落时,段星突然冲上前,一把捂住罗禾的嘴。
“最后一张脸,是我父亲。”
他嘶哑地说,“让我来。”
段星对着墙喊出父亲的名字:“段长庚。”
墙里的脸露出欣慰神色,整颗头颅却猛地反咬段星手腕。
鲜血溅在乌木碑上,碑文忽然浮现完整文字:
【尸语墙,已饱七声,门开。】
墙面向内旋转,露出一条新的甬道。
地面铺满青铜镜碎片,每一片都映着众人血淋淋的喉咙。
镜缝之间,水银缓缓流动,像一条银色河流。
河流尽头,立着第二尊镇墓兽,龙首人身,却比第一层那只大了一倍。
兽口衔着第二根紫烛,烛火这次直接是赤红色。
烛身刻着新的倒计时:
【65:00】
段星瘫坐在门槛,手腕血流如注。
他抬头,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影子——
脖颈处空空荡荡,脑袋竟悬在镇墓兽的龙角上,对他眨眼。
沈见用纱布替他包扎,纱布刚触皮肤就变成黑色,像被墨汁浸透。
“声音没了,可以过去。”沈见哑声说,“但代价是——我们每人都变成了半个哑巴。”
罗禾的笔记本再次自动打开,文档里多出一行红字:
【第三章·尸语墙——已收录七段声带,总量 12.7 克。】
文档末尾,光标闪烁,似乎在等待输入下一个名字。
而那个名字,恰好是罗禾自己。
倒计时 65 分钟。
小队踏过水银镜河,脚下碎镜发出婴儿般的哭声。
哭声里,只有段星还能完整说话——
因为他的声带,被父亲最后一口血“还”了回来。
他回头,尸语墙缓缓合拢,墙面上浮现第八张脸:
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嘴,嘴型一张一合:
“罗禾,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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