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仿佛永无止境。黑暗粘稠如墨,唯有怀中两件东西在灼烧严燕林的魂魄——青铜图腾的冰冷贪婪与九尾残鳞的邪异滚烫,像两条毒蛇在他血肉里绞杀。当脚底终于触到坚实地面时,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跪倒,膝盖砸在某种坚硬、圆滑又密集排列的物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他喘息着抬头。
荧绿的幽光不知从何处渗出,勉强照亮了这巨大的地下溶洞。只一眼,严燕林的血液便冻结了。
洞壁并非岩石,而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人类骸骨!森白的头骨、扭曲的肢骨、断裂的肋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挤压、镶嵌,构成一幅巨大而邪恶的螺旋纹路,从洞顶盘旋而下,直指溶洞中央。腐朽与尘埃的气息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陈年的死亡。
在这骸骨螺旋的中心,矗立着一根令人窒息的巨物。
三丈高的青铜狼牙柱,与他手中紧握的图腾如出一辙,只是放大了百倍,如同从地狱深处生长出的獠牙。柱身不再是简洁的狼首,而是布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浮雕:无数孩童被粗大的锁链缠绕、捆绑,他们稚嫩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小小的身体被锁链勒得变形,仿佛正发出无声的尖啸。这些浮雕的孩童,无一例外地朝向柱顶一个抽象的、漩涡般的图腾跪拜。
而围绕着青铜巨柱的地面,堆积如山的骸骨呈现出一种诡异而统一的姿态——跪拜。成千上万具骸骨,无论大小,都以额触地的姿势朝向铜柱。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一具头骨的天灵盖上,都有一个边缘焦黑、规则得可怕的圆洞。干涸发黑的血渍浸透了骸骨间的每一寸缝隙,在地面上蜿蜒流淌,勾勒出庞大而陌生的符文,将整个骸骨堆与青铜柱连成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整体。
死寂。比坠落时的虚无更可怕的死寂。
严燕林手中的青铜图腾猛地变得滚烫无比,几乎要脱手而出。与此同时,那巨大的青铜柱竟嗡嗡地震动起来,表面的浮雕如同活物般蠕动!一道幽暗的光幕从柱体投射而出,刺入严燕林的脑海——
幻象如血浪般涌来:
烈山部祭坛,篝火冲天。披着斑斓羽衣、脸上涂满油彩的大祭司高举骨杖,声音狂热而沙哑:“献上纯洁的血肉,方能换得磐石之力,佑我部族,坚不可摧!” 祭坛下,被锁链捆绑的童男女们小脸煞白,眼中噙满泪水,喉咙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发不出丝毫声音。冰冷的刀锋划过孩童纤细的脖颈,滚烫的鲜血如同溪流,汩汩浇灌在祭坛中央一根初具雏形的青铜柱上。柱子贪婪地吸收着鲜血,柱身泛起一层病态的、岩石般的灰光。
画面切换。一个身形魁梧、穿着华丽兽皮的酋长(正是当代磐石部首领),神情肃穆地将一柄缩小版的青铜狼牙图腾,郑重地交到一位披甲将领手中。酋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此乃我人界脊梁!持此图腾,守我山河,磐石永固!” 将领激动地接过图腾,眼神狂热,视若珍宝。而在将领身后营地的阴影里,隐约可见几个妖界使者模糊的身影,嘴角挂着冰冷的笑意。
“呃啊!” 幻象带来的冲击让严燕林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盯着手中那曾被视为荣耀与力量象征的图腾,只觉得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脊梁?磐石?用孩子的血浇灌出来的谎言!
就在这时,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声音,如同地底涌出的寒泉,淹没了他的意识。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的骨髓里震荡、回响。
“逃……” “快……逃……” “别……信……” “磐石……是……谎……言……”
溶洞壁嵌着的万千骸骨,那些黑洞洞的眼眶里,毫无征兆地腾起一簇簇摇曳的、惨绿色的磷火!无数细微的、重叠的、饱含无尽痛苦与悲鸣的灵魂低语,汇聚成一股冰冷的洪流,冲击着严燕林的识海,带着泣血的警告。
然而,怀中那枚九尾残鳞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紫光!一股更加强横、更加邪恶的力量瞬间压制了骸骨的悲鸣,将那泣血的警告强行扭曲、放大,变成一种狂乱、亵渎、充满蛊惑意味的尖啸,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血肉即长城!骸骨即基石!此乃尔等宿命!献祭吧!归化吧!融入这永恒的……磐石!”
这亵渎的嘶吼如同重锤,砸得严燕林眼前发黑,心神几欲崩溃。就在他精神防线摇摇欲坠的瞬间——
“嗬嗬嗬……羔羊,你倒是给自己选了个好坟场!”
狰骨那混合着金属刮擦与腐肉气息的狂笑,如同惊雷般从头顶那被落石封堵的塌陷口外炸响!紧接着,是狂暴的撞击声!
轰!轰!轰!
堵住洞口的巨石在沛然妖力冲击下剧烈震颤,碎石簌簌落下。一道粘稠、腥臭、闪烁着不祥绿芒的腐蚀性妖火,如同瀑布般从缝隙中猛然灌入!
妖火如同拥有生命的地狱毒蛇,瞬间扑向溶洞中央那堆积如山的骸骨。骸骨接触到妖火的刹那,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顷刻间焦黑、碳化、成片成片地爆裂开来,化作漫天飞灰!整个溶洞瞬间被骨灰、妖火的绿芒和骸骨磷火的幽绿所充斥,如同打开了通往炼狱的大门。
妖火的核心,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直扑那根象征着谎言与血祭的青铜狼牙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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