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血与火的煎熬中失去了意义。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只是一刻钟，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混沌浪潮冲击，终于出现了衰竭的迹象。
如同退潮般，粘稠得令人窒息的混沌能量开始缓缓向后收缩，露出了平台边缘那片早已面目全非的地面——原本镌刻着玄奥符文的地基，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焦黑的痕迹随处可见，一些地方甚至被腐蚀出了深坑，边缘还残留着滋滋作响的暗蚀性能量。
第一波攻击，终于被硬生生顶了回去。
平台上，死一般的寂静骤然降临，取代了之前的震天喧嚣。这寂静中，只剩下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伤员们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呻吟。浓烈的血腥味与焦糊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防线各处，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阿蛮拄着他那柄门板似的巨斧，斧刃上布满了细密的缺口，暗红色的血液——有敌人的，更多是他自己的——顺着斧柄不断流淌，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滩粘稠的血泊。他魁梧如山的身躯上，增添了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最严重的一处从左肩一直划到腰腹，翻卷的皮肉下甚至能看到微微发光的骨骼。他身后的妖族阵营，倒下了将近三成。活下来的也个个带伤，妖气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许多妖连维持人形的力气都没有了，显露出部分本体——有的露出毛茸茸的耳朵和利爪，有的身后拖着破烂的尾巴，有的半张脸覆盖着鳞片……他们瘫倒在地，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呜咽，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与失去同伴的悲恸。
左锋和他的人族剑修们，那原本运转精妙的剑阵早已溃散。人人带伤，原本飘逸整洁的修士长袍变得褴褛不堪，被鲜血、汗水和尘土浸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们脸上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一些年轻修士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几名幸存者正沉默地围在几具同伴的尸体旁，简单地整理着他们的遗容，将断裂的佩剑轻轻放在他们胸前，然后深深鞠躬。没有哭声，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令人心碎的悲壮在无声蔓延。
空中的灵界来使们，原本清冷明亮的灵体，此刻光芒明显暗淡了许多，变得如同蒙尘的明珠。甚至有几位实力稍弱的灵体，已经变得近乎完全透明，轮廓模糊，需要同伴搀扶才能勉强维持形态，显然魂力消耗已经到了极限。他们散发出的气息不再稳定，时而凝实，时而飘忽，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林岚率领的天兵残部，人数肉眼可见地又减少了几个。那艘本就残破的仙舟，此刻更是雪上加霜，侧舷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内部的阵法结构暴露在外，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林岚自己那身象征天将威严的银亮神甲已经彻底碎裂、脱落，露出下面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他靠在一段断裂的、符文已然熄灭的船桨上，才能勉强站稳身形，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势，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墨枢的工作区一片狼藉。超过一半的光屏因能量过载而永久性损坏，屏幕漆黑，再无任何反应。剩余还在运转的屏幕上，也布满了刺眼的红色警告标识，数据流变得极其不稳定，时断时续。他与第七区AI集群的算力连接也受到了强烈的能量干扰，变得极不稳定，支援力度大减。
损失惨重。 这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莫老仙瘫坐在阵法核心位置，面如金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维持两仪微尘阵在如此狂暴的冲击下不破，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和本命元气。那笼罩平台的法阵光幕虽然未曾彻底破碎，但已然薄如蝉翼，上面布满了清晰可见的裂纹，光芒极其黯淡，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散。
不需要详细的统计，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最直观的答案。没有人说话，一种混合着悲伤、愤怒、以及不屈意志的复杂情绪，在幸存的战士们之间无声地流淌、共鸣。他们看着身旁倒下的、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眼中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被鲜血和牺牲洗礼过的、更加炽烈和纯粹的火焰在燃烧——那是复仇的火焰，更是守护这最后一丝希望、不让同伴白白牺牲的决绝信念！
就在这片被悲壮与绝望笼罩的寂静中——
营地深处，那片始终维持着异常稳定的太极领域内。
一直闭目凝神、七窍之下仍残留着未干血痕的严燕林，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脸色苍白得如同久病之人，没有一丝血色。但就在这憔悴不堪的面容上，那双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牢牢锁定目标的锐利光芒，如同暗夜中最亮的寒星。他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缓缓抬起那只不停颤抖的手，坚定地指向平台之外，那片混沌能量最为浓稠、最为黑暗的特定方向。
他的声音沙哑、微弱得几乎难以听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叶中挤压而出，然而，这微弱的声音却如同九天惊雷，清晰地炸响在每一个精疲力尽、沉浸在悲伤与疲惫中的幸存者耳边：
“找……到了……毒源的……核心……位置。”
一瞬间——
所有目光！无论是阿蛮那充满血丝的怒目，左锋那饱含悲愤的剑眸，青萝那流露担忧的灵瞳，林岚那带着决绝的仙眼，莫老仙那充满期盼的老眼，还是墨枢那冰冷的电子眼，乃至所有幸存的人、妖、灵、天兵们……所有蕴含着不同情绪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都齐刷刷地、死死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短暂的喘息间隙，结束了。
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坐标已然获取。
最终的命运之路，那条通往毁灭源头、也或许通往唯一生路的荆棘之途，在这一指之下，被清晰地指明。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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