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身体,滚烫得如同烙铁,沉重得仿佛一座山。
当叶蓁蓁抱住他的那一刻,浓郁的、温热的血腥气,瞬间包裹了她,呛得她几欲作呕。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支撑住他,不让他倒在这片被鲜血浸染的草地上。
“爹!娘!快来帮忙!”她的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变得尖锐。
叶明远和刘氏这才从那场单方面的屠杀所带来的巨大震撼中回过神来。他们看着浑身浴血、气若游丝的萧衍,和被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的女儿,脸上交织着恐惧、感激与茫然。
两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合力将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萧衍,半拖半抱地弄回了山洞。
“砰”的一声,当萧衍的身体被重新安放在石床上时,发出的闷响让三人的心都跟着狠狠一颤。
“快!快拿水和干净的布来!”叶蓁蓁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医者的本能让她还能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
他的伤口,全都裂开了。
尤其是腰腹间那道最深、最长的伤口,原本已经止血的伤处,此刻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将他身下的石床都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他本就因失血而苍白如纸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了一丝活人的颜色。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了叶蓁蓁的心里。
她不敢再有丝毫犹豫,从空间里取出剪刀,手忙脚乱地剪开他身上那件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破烂不堪的衣衫。
当衣物被彻底剥离,那具遍布着新旧伤痕的、精壮而削瘦的上身,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空气中。纵横交错的疤痕,无声地诉说着他过往经历的残酷。
刘氏下意识地别开了脸,嘴里念叨着“非礼勿视”,可眼中却满是担忧。叶明远则在一旁,笨手笨脚地帮忙端水、递布。
叶蓁蓁此刻已经顾不上任何男女之防,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那道狰狞的伤口上。她从空间里取出最好的金疮药、最干净的纱布,甚至动用了她一直舍不得用的、从现代带来的医用酒精和缝合针线。
“娘,你帮我按住他。”叶蓁蓁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她用沾了酒精的棉球,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着伤口周围的血污。冰凉的酒精接触到皮肉,剧烈的刺激让昏迷中的萧衍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
就在这时,叶蓁蓁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他脖颈上挂着的那块墨玉盘龙佩。
也许是酒精的刺激,也许是求生的本能,萧衍的眼睫,忽然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他的眼神,不再是杀戮时的猩红与冰冷,而是涣散的、迷茫的,仿佛隔着一层浓重的雾气。
他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嘴唇翕动,用一种几不可闻的、梦呓般的声音,喃喃道:“母……妃……”
叶蓁蓁的心,猛地一紧。
她俯下身,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萧衍?你醒了?你说什么?”
或许是她的声音唤回了他的一丝神智,萧衍涣散的瞳孔,慢慢地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这张沾着血污、却满是焦急的清秀脸庞。
他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糅合了虚弱、苦涩与决断的情绪。
他看着她,又转动眼珠,看了看她身后那对满脸惊恐与担忧的夫妇。
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杀戮,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绝非普通人的事实。再隐瞒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地流逝。若真的就此死去,有些话,他必须说出来。
这个女子,和她的家人,是这无尽的黑暗与追杀中,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
他费力地抬起手,抓住了叶蓁-蓁正在为他处理伤口的手腕。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力气却很小。
“你……你们……”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沙哑的嗓音,在安静的洞穴里,清晰地响起,“听着。”
叶蓁蓁停下了动作,叶明远和刘氏也屏住了呼吸。
萧衍的目光,逐一扫过他们三人,最后,重新落回到叶蓁蓁的脸上。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我并非……落难书生。”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投下了一颗足以将他们彻底炸懵的惊雷。
“我乃……大衍皇朝,七皇子,萧衍。”
……
整个山洞,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皇子?
这两个字,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砸得叶家三口,头晕目眩,神魂皆冒。
刘氏的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坐在地上,幸好被旁边的叶明远一把扶住。饶是这个一向沉稳的庄稼汉子,此刻也是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是什么人?
是挣扎在最底层的、食不果腹的逃荒流民!
而皇子,那是什么人?
那是天上的云,是话本里才存在的人物,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连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他们……他们居然救了一个皇子?一个正在被人追杀的皇子!
巨大的震惊过后,排山倒海而来的,是无边的恐惧。
难怪!难怪他有那般惊世骇俗的身手!难怪他身上有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也难怪,会引来那么多凶神恶煞的追杀者!
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但这个答案,却比任何未解的谜团,都要更加沉重,更加可怕!
叶蓁蓁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他可能是某个江湖门派的弟子,想过他可能是某个大家族的公子,甚至想过他可能是某个被罢黜的官员。
但她唯独没有想过,他会是皇子。
这已经超出了她作为一个现代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萧衍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说完那句话,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他看着他们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恐惧,眼中闪过一抹预料之中的苦涩。
“当朝太傅李崇,权倾朝野……构陷于我……我的人,都死了……”
断断续续的话语,勾勒出了一个血腥而残酷的宫廷阴谋。
说完这最后一句,他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便又沉沉地昏了过去。
洞穴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刘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哆哆嗦嗦地拽着丈夫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当家的……这……这可怎么办啊!我们救了个……救了个大麻烦啊!”
叶明远也是六神无主,他一辈子老实本分,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皇子,权臣,追杀……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这……我们得赶紧走!把他……把他留在这里!”叶明远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这不是无情,这是一个最普通的父亲,在面对灭顶之灾时,保护家人的本能反应。
招惹上这种级别的斗争,别说他们三个小小的流民,就算是一方大户,也是说没就没了!
刘氏也连连点头,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对!对!我们快走!就当……就当我们从没见过他!我们把财物分他一半……不,大半!就当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我们赶紧走,走得远远的!”
他们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叶蓁-蓁的耳朵里。
理智告诉她,父母说的是对的。
这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带着一个被权臣追杀的皇子,无异于怀揣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火雷。她好不容易才带着父母逃到这里,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点安稳生活的希望,她不能,也不该,把一家人再次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要把他留在这里,带着那些财物,他们一家人就能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可是……
叶蓁蓁低下头,看着石床上那个毫无声息的男人。
他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眼,还有那道深可见骨、不断渗血的伤口……
她忘不了,在土匪窝里,是他挡在了她们身前;她也忘不了,就在刚才,是他拖着重伤之躯,化身修罗,为她们斩尽了所有危险。
他是在听到那些土匪要对自己不利时,才强撑着起来的。
而现在,他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和自己脆弱不堪的性命,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她怎么能,就这么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荒山野岭,任由他伤重不治,或是被野兽分食?
叶蓁蓁的心,被撕扯成了两半。
一半是理智的呐喊,催促着她逃离;另一半,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压下的,情感的奔流。
她看着萧衍那张俊美却毫无血色的脸,脑海中,回荡着他那句沙哑的、带着无尽疲惫与信任的话。
“我乃……大衍皇朝,七皇子,萧衍。”
这个惊天的秘密,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门外,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
可她,真的能狠下心,转身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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